“或许我该庆幸,这九重塔,如今归我统辖。”
“你也可以庆幸,这不是真正的方寸。”
代替琴声的,是方寸的箫声。一声一声,比琴声凌厉,比琴声威慑。
长吟也斩来。糠子侧身,躲去几步,惊诧着他们竟然破了这局。
而看着尉迟皞靠着长吟强撑着身子大喘着气的样子,糠子又将惊诧收了起来。
阿嬗搀着尉迟皞,让他倚着树干慢慢坐下。
“尉迟皞啊尉迟皞,我该谢谢你。阿嬗破局是为了你,可你却落得这副模样。要不是那鬼结绳,你这会儿啊,就该魂魄离体了,哈哈……阿嬗,你别看我啊,这可不是我不想让他出去了。只要你在这塔内,他就必须在这塔内;你若出去,他方能出去。阿嬗,怎么办啊阿嬗,扶奂和尉迟皞,你准备救哪个?”
阿嬗看着笑得张狂的糠子,握着方寸的力道重了重。
“阿嬗,”尉迟皞紧紧地握着阿嬗的手,艰难道,“我们先出去吧?应佚说,你身子不好,不能在塔内呆太久。我们先出去,找应佚想个万全之策,然后再来救扶奂,好不好?”
糠子插言道:“阿嬗,我呢,也跟你交个底。这次你若是能把扶奂救出去,那我也就认了;可你若是选择带尉迟皞出去,那这扶奂的魂魄,我便毁了。”糠子看着压制着怒意的阿嬗,笑了笑,道,“当年那些神杀了你心爱的皞,还害得它肉身毁泯、魂飞魄散。如今,我帮你去毁了扶奂的,给皞报仇,怎么样?”
“糠子!”阿嬗握着方寸的手,微微在抖,“扶奂虽为神,与身为人的你势不两立,可自与你相识,他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情,甚至后来一再上书给天帝和谛君,希望能免去强加在你身上的罪罚,让你能在地界堂堂正正安身立命。论起仇怨,该是我与你们之间的,与扶奂无关。之前,你和帝共费尽心机要我入塔,不过是见不得我活着。好,我留在塔里,换扶奂出去。至于尉迟皞,他与那些陈年旧事更是无关,不过是我利用了他打乱帝共的计划,我要你也放他出去。别跟我提那破绳子,我知道你有这能耐。”
“阿嬗,阿嬗你在说什么?”尉迟皞没能抓住阿嬗挣开的手,也没气力起来,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离自己几步之遥的阿嬗,“阿嬗,你别拿自己换扶奂……阿嬗……”
“尉迟皞,你能不能有点成年的样子?!”
“……阿嬗?”
“我教了你这么些年,也不过这点长进。若不是你没用,我至于落到与他谈条件的地步?呵,也怪我气运不好,若是当年应佚或沉业能赶上,我也不至于选了你,来结下这鬼结绳,还白白搭上扶奂的琴。”
尉迟皞看着系在手指上的鬼结绳。
所以,那不是梦,不是应佚说的撞邪了……他与阿嬗的相识,比自己以为的要早,他与阿嬗的羁绊,也比自己以为的要深……
他记得,当时自己昏昏沉沉了好几日,可他也一直记着许诺那位姑娘的,要向姑娘家里提亲。
他想着,一个姑娘家,却在冷冷清清的半夜,孤身出嫁,定是夫家和娘家都待她不好。而自己不论是出于什么,又迫于什么,总之都是轻薄了人家姑娘。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不能做不负责任的狐貍。他要对这位姑娘好,像他阿爹和大哥那样。
可回看这些年,他没能对阿嬗好。
他没有成年的样子,没有配得上长吟的资质,没有与阿嬗共进退的本事。
什么山神唯一的弟子,都是自己吹的。他未曾行过拜师礼,留在四方宅不过是山神好心舍他一个住的地方……
一直以来,是他自以为是。
可是……可是……
“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
他不信,他不信阿嬗那些话,他不信与阿嬗一起时阿嬗就一直在嫌厌自己。
他不信……他绝不信!
长吟插在地上,也难以支撑起尉迟皞。撕抓遍布全身,几步之间是千余年的岁月。
以前他奋力也追不上的,如今不许他再追了。
“阿嬗……”别赶我走……
糠子歪着头,是觉得无趣了。
无趣了的糠子开口道:“阿嬗啊阿嬗,你对尉迟皞哪般,我这些年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想凭这几句话,就让我放了尉迟皞,那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糠子冲着阿嬗笑了笑,接着道,“你和尉迟皞,我一个,都、不、放~”
“糠子!”
糠子擡了擡手指,更甚的鬼魇便扒在了尉迟皞的身上,而阿嬗也就重新被拉回到那段年月中。
黑雾不散,哀叫不止……无路可往,无处可逃……
什么要回地界……
什么要拉着谁也去死……
什么这世间不公……
够了……够了……够了!
都够了!
既然有这么多不满,这么多不平,那不如一起魂飞魄散,一起落个清净!
……阿嬗不记得那日是如何结束的。
她只在日后的寐魇中深陷过其中,醒后又是模糊不得忆。
只有扶奂知道,或许,阿嬗才是压制他们的关键。
那是无克的至上……那是,深邃的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