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兽咬着她的胳膊,将她咬得鲜血淋淋。
奂一惊,出手要伤那只兽。而琼制止了奂,护下了兽。
“只是被咬了一口。”
“这是‘只是’的程度吗?!”
奂在恼,琼在笑。
“它马上要回到壳里了,”奂提醒道,“你再怎么消耗仙力,也救不了它的。”
“我知道。”琼仍是淡笑着,“我只是用仙术,让它没那么疼而已。”
四周尽是奄奄一息的兽,而兽的血又浸染了前山。
“你就是因为总做这种难以理解的事情,才会有上仙用仙术把你关在书房里一整宿。”
“那你是因为总说这种不好听的话还板着张脸,才会有神弄脏了你写的书简?”
奂在恼,琼在笑。
第九重天建好了,下个月在姜午的神都会搬上第九重天。
天上终日明晃,对那时还不知睡的神来说是最适合不过的。
况且他们是神,怎能和丑陋的兽呆在一起?
这天地很大。
姜午山之外,是海。往下是与天同样广袤的地,也有山峦群峰,有湖泊溪流。
琼说,她不打算去第九重天,也不打算留在姜午山。
这世间那么大,总有属于她的地方。
奂不知道属于自己的地方在哪里。
甚至后来在他飞升为神、回到姜午后,他还是不知道。
他资质最佳,却最不通透。
后来,琼历了天雷飞升为上神,婉拒了天帝和谛君给她的神职,在一处雪山安置下来。她给自己冠姓为单,为这座雪山取名为单琼山。
而奂在飞升后,同样也婉拒了天帝和谛君给他的神职。他回到了姜午山,与扶光同姓,为曾经住过的宅子取名为四方宅。
扶奂曾向自己解释,冠扶光的姓,是因扶光是第一个出现在姜午山的,他敬重扶光,视扶光为姜午的第一任山神。而在许多年之后,在历经了许多的物是人非之后,扶奂才恍惚明白,自己一直在钦慕那位只存在于书简上的存在——几笔勾勒的侧影,脚边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和注在一旁的名字。
单琼与扶奂少有往来,但在神之间,算得上亲密。
在扶奂的记忆里,对单琼最深的印象,有两次。一次是她在奄奄一息的兽之间,用仙术让那些兽在回到壳里之前,没有那么疼;另一次,是她在一排排的冰棺之间,将那些已经入了混沌的神的仙体,留存下来。
她是一个耐得住终年孤寂寒冬又无比温柔的神。
应佚看着站在冰棺之间的单琼,看着她看着冰棺里的扶奂,忍不住往前走上几步。
他总觉得,眼前的单琼,是有什么想要告诉自己。
可在应佚没迈出几步,一阵大风夹杂着刺骨的寒冷,狠狠地拍打而来。
应佚下意识地擡起袖子挡住这莫名的风,想再迈去两步,却是徒劳。
冰棺不见,单琼也不见了。只有大风还在刮着,以一种要将自己撕碎的架势。
在应佚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大风骤然而止。
应佚仍是擡着袖子,心有余悸地愣在原地。
“应佚。”
应佚猛地回神,放下袖子,发现自己早已在木屋前。
身前是抱着单琼的沉业,身后是靠着琼树昏睡的龙王和向自己作礼的白泽。
“沉业……你怎么会在这里?”
沉业沉着脸,语气却是淡淡的:“你来找单琼,想请她出山,一并相助阿嬗封印,是吗?”
“是……”应佚撑着疲累的身子,思忖着,解释道,“阿嬗怕你的气运,会影响到封印,我就想着,或许单琼愿意出山相助……单琼她……”
沉业抱着同样在昏睡单琼,与应佚隔着好一段路。见应佚要上前,沉业却往后退去半步。
“单琼没事。但是阿嬗……”
“阿嬗怎么了?!”
“阿嬗只身去封印蝙蝠妖了。现下,恐怕……”
沉业看着瞬间乱了阵脚的应佚,神色微微缓了下来。
应佚喊了龙王几次,龙王都没有转醒的迹象。他气得再拿扇子狠狠地打了两下,可龙王还是丝毫反应都没有。
应佚踌躇着,道:“沉业……”
“你去吧。我带单琼回木屋,龙王会有白泽守着。”
应佚再远远地看了眼单琼,道了声谢,御风走了。
沉业看着应佚离开的方向,确认他已经走远后,留下龙王和白泽,不紧不慢地带着单琼回了木屋。
沉业将单琼安置在床上,顺了顺她的发丝。
“你不老实。”
门后,走出了另一位单琼。
“应佚跟你一样,也是兽。你对付不了我,你觉得,他就有能耐对付我吗?”
垂着头的“单琼”抿着嘴,没有出声。
“你那么喜欢她,就别让她多受累了。你看,她这样安安静静地睡着,多好啊。别担心,这一次,会成的,她也不会,再受累了。”
垂着头的“单琼”攥着衣裳,良久都没能出声。而屋子里的角落里,还躺着一颗壳,在死寂之间显得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