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若是哪个不长眼的不在家里睡觉反倒在外头乱跑,正巧能撞见两只大雄狐在街边拉拉扯扯的画面。
尉迟皞努着嘴,带着委屈,嘟囔道:“不是这边……”
尉迟皞一个劲儿地往后山的方向瞥去,“漆凡”明白了他的意思。
“漆凡”笑了笑,心想着这会儿倒是又清明了,方才嚷着迷糊走不动路要牵牵的也不知道是谁。
身后,是不长眼的漆横追了上来。
这才注意到两只大雄狐牵在一起的漆横,踌躇着,还是向尉迟皞问道:“我能和漆凡,单独说两句吗?”
尉迟皞此刻眼神是飘的,但还是努力地死死地瞪着漆横。良久,尉迟皞才把手撒开,愤愤地去到了一边。
漆横忽而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可回首自己百余年,做过的错事,又何止于此……
在自己失手杀了漆凡的阿娘后,自己的阿爹说出了当年伐妖,也就是轰动了整个姜午的蝙蝠妖祸乱之事。
他也是才知道,若非当年漆凡的阿娘出手相救,自己的阿爹早就丧命了。
漆横道:“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有红蝶从漆凡的后颈显现,在漆横低垂着头没能注意到的时候,悄声飞走,落在了尉迟皞的肩膀上。
尉迟皞再看了一眼漆凡,转身带着红蝶离开。
深夜的姜午,连灯火都没有几家,高高低低地落在山丘之上,连轮廓都描不出。
“曼姑姑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失手,我不求你原谅。”
“那你还来说些什么?!”
漆凡捏着拳头,忍着怒意,提脚要走。
“阿爹和我说了曼姑姑的事情,也就是当初他们一起去伐妖的事情。”漆横追上漆凡,“阿爹说,在伐妖结束没多久,曼姑姑就因怀了你却说不出生父是谁,自请离开了漆家。我想,也许你生父,也在当年的队伍中。”
沉默良久,漆凡才道:“没兴趣。”漆凡走出两步,忽而又停了下来,“你我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杀你,是为我阿娘说的,干干净净地活着。你既有自知之明,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用这么恶心的称呼来称呼我阿娘。”
说罢,漆凡独留漆横,大步离开。
尉迟皞虽还醉着,但走得还算稳当。待他走到后山山脚,恍惚看见应是树之间,被灯火映亮的一袭红衣。
他忽而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一袭红衣在星点红光之间,缓缓从姜午山门后的石阶上走了下来,让他在这黢黑无边的深夜里不再惊惶无措。
他好像下定过什么决心,但能想起来的,除了那袭红衣,就只剩下如无边深夜的黢黑。
在肩上的红蝶朝那袭红衣飞去的时候,尉迟皞想,那一定不是梦,一定不是应佚、阿爹阿娘说的什么见鬼撞邪了。
尉迟皞朝她走去,尉迟皞将她抱进怀里。
若要说在这天地之间他还有什么遗憾,就只有怀中的神明还不懂他的心意。那不是一次牵手、一个怀抱能阐释的,也不是在这后山十余年能道清的。
“阿嬗……阿嬗……”
只是有些话到了嘴边,就全成了对方的名字……
“回家吧。”
“嗯。”
尉迟皞牵着阿嬗的手。和漆凡的不一样,阿嬗的手是小小的、微凉的,没有红蝶的灼热,却像红蝶一般,好像下一瞬就要从他的手中飞走了。
“阿嬗。”
“嗯?”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与你成婚了。”
尉迟皞看着阿嬗。阿嬗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是淡淡一笑。
尉迟皞想着,阿嬗果然还是被自己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吓到了吧……
“是吗?那梦里成婚时,我也很好看吗?”
阿嬗的声音还是清冷。可不知为何,尉迟皞却觉得那声音像是春风,撩拂在他心底。
“嗯,”尉迟皞重重地点头,道,“特别好看!”
尉迟皞撒谎了。他其实根本想不起来梦里那位姑娘的容貌,但他觉得、他相信,那就是阿嬗。
他唯独对阿嬗心忙,也唯独对阿嬗意乱。
这些年久怀慕蔺、魂牵梦萦的,也皆是阿嬗。
阿嬗道:“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