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恶
胡迎尘躺在一边翘着腿,悠哉悠哉的。他瞧了眼季禾忧心忡忡的模样,开了口去。
“放心吧,这一间的,蛇妖吃过不久,且她现下吃得太多快撑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来的。哎,别出去,蛇妖能感应到每个房帐的情况,合上后又无故打开,会让她生疑的。”
“那也不能放任其他无辜之人死于蛇腹!也不能放任那些家仆被蛇妖蛊惑,助纣为虐!”
“呵,如今这高府,可不是什么被蛇妖蛊了惑的,而是真真正正的蛇窝啊~整个高府,除了你们这些盘中餐,也就高老板还是个人,其他的都是披着人皮的蛇罢了。至于那些被吃掉的和要被吃掉的人,”胡迎尘指了指隔壁传来的动静,是新的醉酒宾客被送进来了,“这个擅抢掠,前两日才劫了邻村一位老媪,他弟弟喜女人,强了人家孙女;那边的,不是说你师弟啊,是那边隔壁屋的,官爷和他的狗腿子,只认钱办事,多少冤枉砸在他手里……能进这府的,都是有钱的,有钱的身上都脏。要说无辜啊,他们可真沾不上~”
“那外面的镇民呢?”
“不少镇民确是受苦受难的一方,但大家都脏,就只有让自己也脏了,才能活下去。你昨日在街上看到过一个背柴的,对不对?为了多省口饭给孩子吃,他把自己的亲娘杀了。你前日买的糕点,糕点好老板娘也好,可她私通隔壁老王,让自己夫君染了顽疾,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对了,她也入了这府,就是隔壁老王给带进来的。还有啊,这镇子有个百岁老人,镇里最长寿的一位,和蔼可亲,儿女孝顺,可你知道他媳妇是怎么来的吗?买来的,起初人家不愿意,他把人家关在猪圈里,砍了舌头,日夜欺辱,直到身子抱了恙,死在了猪圈,才被风光葬了,可好名声全落到了他的头上……干净?这凡尘之间,能有谁,是真的干净?干净的都死了,越活就越脏。”胡迎尘撑了撑身子,向不开口的季禾凑去一分,“你在外面,也听到不少高老板的事情,那那些人又是怎么评价高老板的?夸人的,无非一句‘好人’带过,可损人呢?心怀叵测、道貌岸然,从发妻早逝到无人继承家产,出了嫁的女儿被诬构成了与夫家不合的坏儿媳。这世道啊,不是做了恶事的,才是恶人。”
季禾猛地抽出剑,刺穿了胡迎尘身侧的位置。只一点,就能砍到胡迎尘的脖子了。
“来,砍!我倒要看看,以你现下,能不能保住你的师弟。”
“蛇妖一来,我就先把你扔过去。”
“哈~你忘了?我跟蛇妖,可是一伙儿的~”
“你肯认了?”
“不是你说的嘛?”
“我说什么你就认什么?”
“对啊。”
“那你之前怎么不认?”
“人太多了,我害羞~”
“你?!”
阻塞消了。胡迎尘的笑,变得自然了。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你故意的?”
“不用谢~”
“……”
季禾坐了回去,收了剑。胡迎尘也坐了起来,靠在床边。
“我说什么,你就认什么?”
“嗯。”
“那我们,是不是……”季禾顿了顿,好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是不是,曾经有仇?”
“……咳……”
“我看见你笑了!你笑什么?!”
胡迎尘放下掩笑的手,克制着,回道:“你说得也差不多,确是有那么点仇怨。”
季禾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他认识胡迎尘的时候才几岁啊,胡迎尘又是什么人啊?难不成是自己的祖辈惹到了这只狐貍?
季禾想不出来,季禾索性直接问道:“是我祖辈跟你的仇怨,还是我跟你的仇怨?”
“跟你的。”
季禾的神情变得更加不可置信了。他认识胡迎尘的时候才几岁啊,胡迎尘又是什么人啊?一个屁大的孩子能惹到一只狐妖?!
季禾发问:“我欠你钱了?我杀你亲友了?我、我夺你所爱了?”见胡迎尘一直摇头,季禾着急了,“那我到底怎么你了?!”
胡迎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全然不顾恼火的季禾。
“我们有仇怨是真的,我保护你也是真的。至于你到底怎么我了,只是过往,都不重要。”
季禾把头撇了回去,不再看他。
“我是真厌你这什么都不说的样子。好不容易说了,又只说一半,像哄小孩儿一样。”
胡迎尘低头又掩了掩笑意。
只是这一低,目光便落在了手里的扇子上。
“我知道你嫌恶我。你继续嫌恶就好,记住了吗?”
“这还用你说?!”
“好啦,打坐。你这会儿还打不过她,跟方才比起来,也就是送命送得晚那么一点。不过活物的口感确是比半死不活之物更佳,特别是动过筋骨的,肉质紧实有嚼劲~”
季禾已经在打坐了。听着这话,又听着胡迎尘不住的咂嘴声,一口深吸又捏起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