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睁睁的看着叶昭端起自己的面碗,然后走到一处泔水桶前,手掌一翻,方才还冒着热气的面条转眼间被倒至泔水桶,连同着魏阳的心也啪叽一声摔在了桶内。
好半天魏阳才反应过来,“叶昭!”
“唔……我、我要告诉父皇去!”
魏阳红着眼子,吸了吸鼻子,转身跑走了。
他饿着肚子跟在叶昭身边走了一早上,好不容易能吃一口东西了,还被叶昭给全倒了?!
这换谁谁不气?!
魏阳再不管对方是不是天枢公子了,就算是,他也不要跟叶昭好了!
气咻咻的转身走了两步,魏阳转头,看到罪魁祸首竟然还堂而皇之的又在座位上坐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彻底跑走了。
“首领,还是没找到。”
街角,魏风听见手下人的回令,看着远处面摊上坐着的人,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果如谢长林所说,无论是他们,还是天枢,这辈子都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那天枢大人……?”手下迟疑道,显然是在问他的下一步安排。毕竟到现在两个时辰过去了,天枢大人一直坐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啊。
魏风没说什么,只轻轻的挥了挥手。
叶昭没注意到周围的人群开始慢慢散去,或者说,他已懒得理会。
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在空中翻滚,耳旁的人声慢慢被风声代替,眼瞧着时至正午天色却渐渐暗沉起来,店小二撇了眼独自坐在摊前的年轻公子,上前提醒道:“公子,这面都坨了,不如我帮您重新做一碗吧?”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雨嘞,您吃完也好回家去不是?”
反正街上也没什么人了,面摊老板和小二也准备收工回去,可谁让叶昭还坐在这儿呢,他们只好隐晦的让叶昭赶紧吃完赶紧走。
可后者还是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
店小二还想再劝,这时,有一人走过来……
一阵细碎的声响过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被重新端了上来。
叶昭擡头,看见坐在对面的人,一阵失神。
“你回来了。”
许是许久未发声了,叶昭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嘶哑,他说:“我以为,你也不回来了。”
一身墨蓝色儒长袍的裴世安面容平淡,他说:“除了我,还有谁离你而去了吗?”
“有很多人。”叶昭眼神悠悠的望向虚空,好像在回望那段淹没在他记忆长河中的身影,慢慢说道,“很多……很多。多的我已记不清他们的长相。”
他说:“你若再不回来,我怕是要连你也要一并忘了去。”
他不会去记一个回不来的人的,那太难受了。
听着像极了无情的一句话,裴世安却忍不住一顿,说道:“所以我赶紧回来了。”
“呵……”叶昭笑了一下,缓缓道:“他把你藏哪儿了?我实在想不到。”
裴世安道:“不世山。”
听到这个答案,叶昭确有一瞬惊诧和自嘲,谁人能想到谢长林竟把裴世安藏在了这个地方?!
“果然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谢长林这回真是把我耍的团团转。”
叶昭感慨,回想起谢长林死前那诡异的笑容和那句奇怪的话,现如今,他才明白对方究竟是何意思。
他在嘲讽,嘲讽自己被他从头骗到了脚。
事实上,叶昭也确实被他给骗了。
裴世安从竹筒里抽出竹筷递给叶昭,淡淡说道,“若非当年之事,他如今依然还是那个惊才绝世的谢氏郎君,满门血仇不得不报,我不怨他。”
叶昭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接过竹筷,“你倒是好肚量,不愧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裴世安知道,面前的人这次怕是真的被谢长林骗惨了,有些别扭也是正常。
可一听这话,他却是笑了,缓缓说起叶昭所不知道的事。
“我失踪的那晚,是隐隐预感到派人追杀你的人可能是他,所以便去了他府上,一问究竟。”
“他承认了,也和我一并说出了当年的真相。后来,他与我打了一个赌,紧接着就用药迷晕了我。”
裴世安擡眼看向叶昭,平静的说道:“我们赌你会不会救我。他说不会,因为你的眼里只有国和百姓,从未在意过任何人;我想,他说的有理,所以,这个赌其实只有一个选择。”
叶昭顿了顿,嘴角扯出个苦笑,“抱歉,没能出乎你们的意料。”
裴世安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样已很好,我希望你还是当初的你,或许他,也这样期盼着的。”
这个他,让叶昭一顿,半是不确定半是怀疑的道:“你说谢长林?”
“嗯。”
叶昭忍不住笑了,“他想我疯,和他一样疯才好。最好落得个众叛亲离,举世皆敌的下场。”
裴世安不说话了,不表示赞同也并不反对,半晌,他轻叹了一声,“或许,他是恨你,但他对现今的魏国繁荣昌盛,心下应也是高兴的。”
过去于朝堂中的岁岁月月,谢长林为魏国所做的一切难道真的没有一时一刻是出于他的真心吗?
裴世安不信。
甚至于最后,谢长林也未对他下手,这其中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过往情谊在吗?
叶昭垂眸不语,半晌才回了一句,“或许吧。”
“但有一点是他不知道的。”
叶昭淡淡的说道:“我之所以还没疯,只是因为,我曾经已疯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