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外面一声声的问话,坐在王座上的魏帝,嘴唇不住的嗫嚅着,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很久很久过去,站在他下首的八宝公公才听到耳边响起的极轻的一句话。
“是我错了吗……”
八宝公公一惊,擡头看向坐在王座上像是骤然老了十几岁的帝王,又默默的低下头去,低声回道:“是二位殿下不懂陛下的心意。”
“我的心意?”魏帝听见门外的声音,低笑了几声,笑声中却不见任何喜悦。
门外,魏泽回头望了眼紧闭的殿门,又转过头来,看着石阶之下满脸癫狂之色的荣王,轻轻的叹了口气,语气平和的道,“二弟,别喊了,父皇不会理你的。”
“你已是败军之将,所犯之罪,当诛。”最后一个字音被他拖的有些长,与此同时,他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来。
像极了胜利者的笑容,那是给予失败者最大的嘲讽。
“但念在你我好歹兄弟一场,二弟,束手就擒吧,我会劝父皇留你一命的。此后,好自为之。”
直到如今也不见里面有动静儿传出,魏凌也猜父皇是放弃他了,毕竟,他犯的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啊。
这么想着,魏凌忍不住心生悲凉,眼神却更狠厉了几分,咬牙道:“要你假仁假义?我该死?你就不该死吗?!”
“魏泽,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
手中使力横刀在颈,眼见下一刻就要横尸当场,一道沉重的人声响起。
“住手!”
秋风萧瑟的夜,跃动着的火光照亮了这一方空地,久闭的殿门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被缓缓打开。
魏帝穿着单薄的明黄色寝衣,肩上披了件披风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前。
八宝公公搀扶着魏帝冰凉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看着寝宫门前遍地狼藉的场面,魏帝心头一片冰凉,“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说不出是悲是怒,是失望,还是悲凉,魏帝的嗓音发沉,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扣出来的一样。
“参见父皇。”魏泽率先行一礼,无论从语气动作亦或是态度上都无可指择,依然是往日那个温文尔雅、仁和孝顺的太子。
可魏帝如今见了,却只想笑,冷笑。
笑他二十多年来,枉为一国之君,连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看清,还有谢明远。
魏帝将视线慢慢移至他身旁的那个人身上,眼神变得复杂无比,他叹:“明德公,今夜,你不该在此啊……”
有失望,有叹惋。
无论是太子还是荣王想要夺他的位、造反,他都可以理解,可唯独谢明远,那是从他幼时一路扶持着自己走到如今的人啊……
自幼时起他便是由天枢与其身边几位臣公教养长大,长成一个合格的君王,君臣相依相伴几十年,情谊深厚,他扪心自问,自己从未亏待过对方。
可如今,对方却在他与他儿子之间,选择了他的儿子,多年的情谊如浮光泡影,眨眼间烟消云散。
谢明远擡头望向殿前的魏帝,表情未曾有丝毫的改变,眼神也一如既往的平静。
过去,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总无形间让魏帝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和可靠,可现在,心中唯余失望。
谢明远不紧不慢的弯腰行礼,“陛下,今夜,臣必须到此。”
魏帝无声的扯了下嘴角,露出个没有丝毫笑意的弧度,“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谢明远,你比朕这个亲父做的还要好,真是好的很。”
谢明远仿若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只沉默了一下,后淡淡的开口道:“陛下,臣让您失望了。”
魏帝什么都没说,只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后,轻轻的闭上了眼睛,长长叹了一声。
“能告诉朕,是为什么吗?是你觉得太子已远远超过了朕?他比朕做这个君王更好?”
虽然失望,但本着过去多年对谢明远的认识,魏帝还是问了。
他以为,功利名誉已不足以对谢明远造成诱惑,那到底是什么,让谢明远选择了站在太子这一边?
他想过是因师徒情谊这一可能,但转眼间,又在脑海中排除了这一选项。
无他,家国情谊之间,谢明远只会选择前者,天枢去后,他是最完美的继承天枢之志的人,哪怕是裴世安也会有沉溺于儿女情长的时候,但谢明远不会。
他永远是清醒且理智的。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谢明远淡淡的开口道:“好与不好,在臣看来,都不重要。”
“那是因为什么?”
魏帝不甘心,又问了一遍。
可这次谢明远的答案,却叫魏帝听不懂了。
他说:“重要的是,我想让自己再活一次。”
“何意?”
不止是魏帝,在场的诸人皆是不解其意,可谢明远说完却没有解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