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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舞街(二)(2 / 2)

仅是在那地狱之门的门口站着,能感受到火舌扑面而来。低氧环境里体能消耗是平时的数倍,李皓伦的体重加上纪鸣舟自己的装备重量近两百磅,考验着抵达极限的身体。

当门锁砸开的一瞬间,李皓伦眼前一晃随即又正了正,差点一个自由落体倒地,是纪鸣舟单膝跪地用最后力量撑住了他。

通常火场起火后10至15分钟即能达到400摄氏度,高温灼入了他的筋骨深处,消防员的身体也是血肉之躯,李皓伦痛得额头密汗直冒,大口喘息,有那么几秒后悔自己平日为什么不再努力训练,这时候该成为纪鸣舟的左臂右膀,而不是让他还要分心来保护自己。

连廊门关闭,阻隔了火势,体感有明显变化。纪鸣t舟休息片刻,和李皓伦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现场不对劲。”

不像是意外起火,部分区域火舌乱窜,比他们从外部观察要猛烈得多。这场火烧得太快太烈,损失本不至于如此惨重,极有可能被人泼洒了助燃剂。事后测气仪果然检测出空气里的五氧化二磷,也就是白磷燃烧后的产物。

纪鸣舟直奔消防栓,取下消防水带拉展开,装上水枪。除了隔离火源,还必须迅速降温。整层展厅设计成迷宫状,布置繁复,被烟火烧得一团漆黑,给消防员的搜救增加不少难度,而且多一个拐角意味着削弱水枪的水压。

正在此时,隐约传来年轻男人呜呜哭泣的声音,有股子诡异的气氛。

纪鸣舟最先听到,令他清晰感觉到未知的危险。当场作出调度,点了三个临时小队,分头去寻人、灭火、排查没燃尽的着火点,因为火焰随时都有可能反扑。

李皓伦只见到纪鸣舟消失在浓烟里的背影,后背上的荧光反射条闪了一下,留下笔直而坚定的一瞬。等他再次见到纪鸣舟时,只见到已经炭化的尸体和他的头盔,最终一片漆黑,似一颗星球的毁灭,他的视线也随之重归黑暗。

******

贝静纯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挣脱了众人,踉踉跄跄,摔了一跤,她感觉不到疼,像陷入垂死境地的动物爆发出最后的能量。跌倒就站起来,再跌倒再站起来。

纪鸣舟近在眼前,如果没有一汩刺眼的红色从白布的掩盖下流出来,她会以为他只是平静地睡着了。

上一次见到这样全身炭化的人是什么时候?哦,想起来了,是方修。肌肉遇高温凝固变形而收缩,好像一截人形的木头,收缩得比正常体型小了一倍多。

十年后,贝静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命运又一次狠狠地刺穿了她的心脏,任由它冷硬的齿轮碾压自己的血肉。

白布上染了烟灰、尘土、血迹凝成黑色,贝静纯怔怔望着那焦黑蜷曲的手臂,如同烈火洗礼后的陈木,她不敢碰了。

他疼吗?

“对唔住......”李皓伦痛哭流涕,嘴唇不住地哆嗦,皮肤被高温烤得皲裂,他呜咽、悲泣,血丝便顺着他的话流了出来,他深深自责,不该听队长的话留在安全地带做后援。

某一瞬,像解了封印,贝静纯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轰隆隆的巨响震慑鼓膜,是世界坍塌的声音。黑洞般的绝望,把她吸了进去。太冷了,像跌入冰河深处,她不能自已,狠狠喘着气,整个人宛如一张即将要崩断的弓。

她失去纪鸣舟了,他走了,也把她带走了。

贝静纯最悔恨的还是自己。如果她没走去买红豆鸡蛋仔,和纪鸣舟在原定时间碰面了。他是不是就远离了这场突发的意外?她还欠了他一句回答,欠了一个约定,欠了很多很多。

人群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灾难面前,逆行者们奔赴在战斗一线,但生命只有一条。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挚爱、兄弟、父亲。

现场人员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贝静纯。好像再不给她点什么依靠,她要化成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走了。

她如同独自站在地狱边缘的塑像,一动不动,接连两个男人都没能将她从原地拉走。她看上去在破碎的边缘,没人舍得对她使重一点力气。

“阿嫂,节哀......”识得她身份的消防员,忍不住先落了泪,都明白语言是现在最轻微的安慰。每个人的心理防线都在经历冲击。

“没我的允许,他不准死。所以他死不了!”贝静纯眼底红得几欲淌血。

纪鸣舟对她发过誓的!他答应过她,就一定不会食言!贝静纯吸了一大口气,狠狠撇去眼中水雾,她要看到希望,纪鸣舟对她说过的话,像一帧帧画面浮现眼前。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本来是港圈太子爷纪二少,君子如玉、光风霁月,也是队里训练最刻苦的人,灾难前奔赴在最前面的人,拥有一颗比普通人还更热诚无瑕的赤子心。

他总是如松挺拔,稳重淡定,是家人和队友们最有力的依靠。

贝静纯脑子里突然嗡的一下,看到了希望。

没错,是希望!她的感觉从未这样敏锐而强烈,竟然在地狱里抓住了一线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