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一落千丈，难道就任凭自己在泥洼里躺平吗？
他以为痛苦的只有他？她的心早就分崩离析，碎得一塌糊涂了！跑了这么远的路，她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想要努力改变自己。她性格里被压抑太久的那种叛逆，挣脱理智的面具，蠢蠢欲动。
“什么是更好的人？你要替我决定什么人更好吗？”
“不是。”
“有谁能比你更好？”
纪鸣舟抿唇。
“你还是别说了。你就是想气死我！我不该关心你，更不该尝试安慰你，你根本不在意！”
贝静纯深吸一口气，平时讨厌说这种心灵鸡汤，可她已经语无伦次了，纪鸣舟像风中摇摇欲坠的稻草人，她除了抓紧他，拼命抓紧，别无可做！
纪鸣舟伸出手去，不知道自己还能抓住什么，“对不起......”
贝静纯后退一步，收回了方才过度流露的感情，“我只给你一点点时间，贝静纯是不是纪鸣舟的太太，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纪鸣舟没见过贝静纯这副模样，眼里有光在闪烁，依然硬撑着不肯落泪。
成年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有什么话不能心平气和地说，非要泪眼汪汪凌乱无章地哭诉？贝静纯扬起下巴，用力捏自己大腿最疼的地方，不许哭！
“谢谢你，即使我表现这么糟糕，你依然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没放弃我。”纪鸣舟轻轻地圈住她手腕，言语却是很坚定：“伊莎贝拉，我只希望你成为你最想成为的那个人，希望你的人生没有遗憾。你要去更好的地方。”
贝静纯难过地摇头，赌气道遗憾早已十面埋伏，“比如现在，我希望我爸爸也在，方修老师总能给人力量。我都猜得到他会用怎样的语气安慰你，他会很喜欢你的，这是永远的遗憾，无法改变。但我学会接受了，接受圆满、接受缺失。”
纪鸣舟“嗯”了一声，攥一攥贝静纯的手，他明白她的道理。
“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申请资料和Offe，”纪鸣舟发誓，那个戳着校徽的牛皮纸信封他有好几个一模一样的。而里面的汇款回执，还有纪芸珍的私印，是他多看一眼发现的。以他对纪芸珍的了解，大概对过去的事情脉络有了重新梳理。
梳理？重要吗？贝静纯急得一跺脚，“那是以前！纪鸣猪，现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伊莎贝拉，我不想你认为我们的婚姻基于现实契约，也不想把‘一直’变成你的义务......因为t我爱你。”
纪鸣舟第一次说爱她。这段关系里，她是被爱的。他明明在对她告白，可听起来更像在告别。
遗憾决堤，贝静纯低下头，捧起手心，无声地挡住了自己的眼泪。欠了情，说不清道不明。只不过愣神的瞬间，她和纪鸣舟已经各自走到了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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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划破深夜，仿佛稍纵即逝的流星，纪鸣舟心疼地要接住这些下坠的星星。
“纪鸣舟，你曾经是那个决定时机的人，现在轮到我了。”
“你是纪先生，我是纪太太，这段关系不会改变，”月光穿过乌云，照在贝静纯身上，琥珀眸底摇曳着碎光，“但你把我推走，我很生气。非常非常非常生气！”
纪鸣舟哽住：“......”
“如果不是我也爱上你，我为什么会生气？所以，未来你必须得追上我，我才会考虑答不答应你。”
她和他的婚姻最初或许是互相凑合，白纸黑字的契约把他们系在一起，如今出现了一些更稳固的羁绊，她相信，即使现在有一方要暂时停下来歇歇脚，只要羁绊依在，他们就能在同个终点见面。相信终究繁花多于荆棘。
他说的更好的她和更好的未来，她也想他一同去看。
她想知道纪鸣舟此刻什么表情，但她眼里盈满泪水，什么也看不清，“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他的荣光，也敬重他的殄伤。”
纪鸣舟站在那片深深的阴影里，肢体与神态都浸润在黑暗中，她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在听自己讲话。
静谧持续，漫长又短暂的时间里，贝静纯想起以前袁盈盈预言这座消防处里会发生罗曼蒂克的故事，彼时她还无法把浪漫和火联系在一起。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何玫瑰爱意不朽，她也有想要到达的彼岸。时光如白驹过隙，浪漫如荼如火，延绵不绝。
贝秉芳教育她不可感情盲目，不要为别人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可她仍旧爱上了纪鸣舟，去他妈的！她爱他！
他们此刻才发现，可笑的契约，曾经满口的“白纸黑字又不是真的爱”，其实都是“我爱你”。
纪鸣舟打开角落里那盏橘黄的落地灯，她才看清，他眼里也有柔和的波纹，一层层漾开。
“纪鸣舟，等最难熬的过去，你会无坚不摧。”
纪鸣舟摇摇头，她是他的一根肋骨，是他最大的软肋。
“不，”贝静纯摇摇头，“纪鸣舟，我要做你的铠甲。”撑起他伤痕累累的身体，给他无与伦比的保护。
贝静纯挽起左手衣袖，肌肤雪白光洁，在纪鸣舟手臂相同位置的对应处，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笑脸纹身。纹身针刺入的时候，她在祷告，祈祷纪鸣舟再也不必因为深夜的黑暗感到孤独。
纪鸣舟讶然，心脏倏地停跳了半拍，小心翼翼地描绘她手臂上的纹身，最后无比懊恼地叹息一声，“伊莎贝拉，对不起，让你疼了。”
“我不怕，”贝静纯微笑说，“疼才是活着。”
“可是我怕啊。”纪鸣舟摸了摸自己额头，他竟然紧张得渗出了汗。
“嗯？”贝静纯擡头，琥珀色眼睛因浸泡在泪水里而晶莹闪烁，“你从阎罗王手里抢回来那么多人命，敢跟我提离婚，敢把我推开，还怕什么呢？”
“我没有把你推开，因为你我越来越完整，”彼此是对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纪鸣舟恨不得把贝静纯揉进自己身体里，可是他怕啊，“怕你掉眼泪。”
身后暖色的灯光，为纪鸣舟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尘埃星星点点，快乐和幸福好像就是由这些简单的光堆积而成的，它们微小，但举足轻重。男人在毛绒绒的光晕里站着，贝静纯很想亲近这分外温和的柔软。
纪鸣舟已经这么做了，走出阴影，勾着她的腰轻轻用力，将她抵在宽厚的怀里，在辉光中深深切切地亲吻了她。今日辞别旧梦，不恨旧梦。
“伊莎贝拉，”他喊她的名字，“我以前没有谈过恋爱，第一次结婚也没经验，但我觉得，夫妻不应该是我们这个样子。”
贝静纯拎起棉花拳头，一拳直捣在他心口，“和别人一样就好吗？世上是谁定的标准？”
一切未曾离去，只是走出了时间。
“纪鸣舟，你听好！我只给你一点点、一点点的时间。”贝静纯取下青鸟袖扣项链，给他戴上，“答应我，哈库那玛塔塔......”
纪鸣舟一下子被这句话击碎成齑粉，心头酸痛到底，方知真情如何，猛然抱住了她，把人重重搂紧了自己怀里。那种感觉却像是他从高空中掉落，突然一张巨大的网展开了接住他。
那个明亮的中秋夜，他站在月亮下对她说：“教你一句古老神奇的非洲俚语：HakunaMatata，大意是「没关系的，不要紧，会好起来的」，从此以后无忧无虑，梦想成真。”贝静纯跟着念“哈库那玛塔塔”，因为发言太可爱，怀疑纪鸣舟逗她。“不骗你，伊莎贝拉，哈库那玛塔塔......”
如今，贝静纯仰着头将他凝视，说：“我理解。”理解他面临的所有困难，理解他的选择。
两只手握在一起，互相温暖了。纪鸣舟从未体会过这种温柔的隽永，百年的枯树也被她引燃，荒芜的心脏一寸一寸，重新长出了血肉。
只管将过去轰轰烈烈燃烧一场，都烧成灰烬，再从灰烬里开出新生的花来，骑士又有了提起剑的勇气。
“纪鸣舟，答应我，你和我也要相信一切都会好。”
“好！”纪鸣舟第一次在人生中，看见一些自己意想不到的未来。
“伊莎贝拉，我保证，一定尽快把你追回来。哈库那玛塔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