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嘉明,你是不是对年终奖不满?要炸得老子死无全尸?”戴绍善骂他,“你个猪头也要一起陪葬,老子死了也不给你钱,让你做个穷鬼,穷到衫袋都穿窿!”转口温柔了语气:“阿贝,唔使惊。”
罗嘉明嘤一声:“社长,你又偏心了。我现在也很害怕,求安慰。”
“慰你个头!爆炸死法完全不靓仔,我上天堂了怎么有面目见她!还会被那个双胞胎兄弟笑死,独霸我的美貌,便宜他了!”
贝静纯:“......社长,拜托你们别吵了,快点出去!”
“老公,你也出去!”
“叫天公也没用,”纪鸣舟面无表情,薄唇一抿,“我帮你托底,你慢慢把手移出来。”
“移你个头!”贝静纯一着急,不自觉沾上戴绍善骂人的口头禅。
“伊莎贝拉,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纪鸣舟放柔了声音,“你相信我,好吗?这不是地雷,我能处理好它。”
两人视线短兵相接,贝静纯眼圈发酸,忽然问他:“如果没有今天,倘若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去伦敦深造,你会答应我吗?”
“你放手,我就答应你。”
贝静纯朝他笑,“老纪,你知道我不会放手。”小小的手心,仿佛可以控制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纪鸣舟的掌心托着她的,铸成温热而安全的巢,“老婆,你知道我也不会放手。”
贝静纯红了眼圈,在那一瞬间感到心脏里渗出密密的安全感,每一秒都漫长,长得好像能走一辈子,或者走到他们生命的尽头。他们离得这么近,如果真的运气不好,走到黄泉路上也有个伴。这个念头在贝静纯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她否定了这种想法,纪鸣舟不能死,他还有很长很好的人生要走。
“伊莎贝拉,我的人生是人生,你的就不是吗?”
“这时候我不想跟你吵架。”贝静纯不觉拧眉,“你说以后都听我的话,是骗人的吗?”
“我的心绝对服从你,但我的身体命令我保护自己的爱人,身心不合,它们在打架。”
“明晚的航班飞墨尔本,你们训练了那么久......”
“你明日也要飞。”纪鸣舟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面色凝重。
两人手心贴手背,出了汗。两个人凝望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贝静纯保持同样姿势太久,身体处于紧张状态,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早知当初我们就不要结婚,现在也不会这样绑在一起。”
“幸好我们结婚了,这时候才能跟你在一起。伊莎贝拉,求求你,别赶我了。”纪鸣舟额头抵上她的,仿佛在那一秒钟得到了永恒。他不是盲目留在她身边的,而是向死求生。
手指冰冷麻木,已经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但有纪鸣舟托着她的手,她又能继续坚持了。
贝静纯闭上眼睛,既然现在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她愿意博一次向死求生——比任何时候都勇敢。
半小时后,警方爆炸品处理课的专家赶到。经研判,确实是一枚二战时期日军穿/甲弹。日本二战期间曾入侵港城,与偷袭珍珠港几乎同时进行,从而拉开了太平洋战争的序幕。英军、美军和日军在港城激烈交战,战后有不少这种遗留问题。
虽然年代久远,但起爆装置完好,若其顶部受到外力撞击,还是有可能会引发危险。
排爆警察按照涉爆现场规范处置流程,成功将炮弹从贝静纯手里取出,用防爆箱将炮弹打包运走。考虑到炮弹仍有杀伤力,排爆专家采取遥控方式引爆,没有造成人员财产损失。受此事影响,警方一度封锁附近交通,这是后话。
危险解除的瞬间,纪鸣舟疾步走向贝静纯,像捧住珍宝一样,将她牢牢按在心口。
贝静纯感受到他的颤抖。
罗嘉明激动得热泪盈眶,语无伦次。
为保障周边居民安全,工作人员采取警戒措施,消防队员到达现场后疏散了附近居民,拆弹现场七横八竖被拉了警戒条,路口还停着消防车和救护车。
戴绍善抱着貍花猫,越想越冒鬼火,大力猛抽罗嘉明几下,“大过年的,要给辛苦一年的差人叔叔找事做。”
怀里的猫也听得脑壳痛,喵喵喵附议。
罗嘉明有苦难言,最后擡起手敲了敲缺根筋的脑袋。这十万里挑一的运气,回头必须买张彩票压压惊。
戴绍善瞪他,似乎在说:买你的头!福祸相依,好运都用在救你狗命了。
事情并未完,埋葬在地底下炮弹很可能是近代战争时期留下来的“遗物”,罗嘉明还要带着排爆警察去“出土”地点,进一步排除安全隐患。
戴绍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也不得闲,得去警局录口供,一并带上貍花猫,让贝静纯和纪鸣舟不要管他们了。
消防同事给纪鸣舟回复了一个竖起来的大拇指。消防、救护等力量出动戒备,浩浩荡荡的车队,又威风凛凛地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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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照射进来一线阳光,贝静纯环顾四周,别墅门口应景地挂着新春灯笼,提醒他们这世界仍旧喧闹生动。
纪鸣舟一直紧紧抱着她,一次一次低头,反复确认她的存在,像失而复得的珍宝。直到现在,贝静纯跟没事人一样,根本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残酷的煎熬,还没心没肺地朝他笑。
这笑容绽放的瞬间,空气里所有的冰冷都分崩瓦解。
胸膛中有火,却没有宣泄的出口。哪怕身经百战,回想起贝静纯倔强不撒手的模样,他的心脏还会微微收紧。这是他的第一次,第一次感到后怕。
细细想来,贝静纯带给了他太多“第一次”,她甚至没说过会和自己共度一生的话。
“老纪,我们真正认识的时间,还不够半年。”贝静纯埋进他心口,听他心脏有力地搏动,“但是,这就是我的一辈子了。”
这句话,她抱着炮弹时就想对他说。她不甘愿在现场说出,觉得老天一定再会给她一个机会说的。「奉献精神」这样庞大的词汇在贝静纯心中没有很详尽的概念,她只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如果最后真只等到一场爆炸,她也不害怕,像春风扬起柳絮,她希望自己能掉落得慢一些,每一片与纪鸣舟有关的记忆碎片都是闪光的。
属于贝静纯这个人的一生,欢喜与哀伤,相遇与离别,她仰头看着纪鸣舟,有他在,她真的没有遗憾。
四目对视,像用目光将彼此寸寸镌刻,都感觉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纪鸣舟俯身,轻轻在她的无名指上吻了一下,又与她接了一个很深的、安静的吻。
这个过程很沉默,没有什么海誓山盟。他一下一下地轻抚她的背,柔软的发丝如流水一样穿过指缝。
和自己珍惜的人相互喜欢,互为唯一。贝静纯情绪被感染,双手攀住他肩头,纪鸣舟把她睫毛上的水珠也吻掉,温热的吐息落在她唇上,声音很近又很远,“伊莎贝拉,你是我最重要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