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纪鸣舟的身家,完全不需要做这样危险的工作......戴绍善拿手肘碰了碰金瓜爷,金瓜爷反应过来,识趣地闭上嘴。
贝静纯指尖轻敲桌面,不说话。
“今晚你做东,请我们吃满汉全席?还是各自回家饮啤酒睇比赛?”金瓜爷引开话题,去年英甲夺冠那场比赛,阿森纳vs利物浦,经典对决,两雄相斗,咬得难解难分。
“我当时在现场睇过比赛了,”戴绍善说,“今年的总决赛,带你一起去睇。”
贝静纯依旧没出声。
“以后的事以后承t诺,不如现在带我们去红馆听演唱会,今日不知哪位歌星开show。”金瓜爷挠了挠头。
店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新年开运王】节目,嘉宾们畅谈星座与运势。玄学大师说新年宜登高,适合想升官、促旺事业运的人。嘉宾立刻说结束了就去行太平山。
金瓜爷“嘁”一声,他会选择去狮子山。港岛的太平山是蓝血贵族代表,而狮子山才最能代表港人平民的奋斗。
港城从一个小渔村升级成为国际大都市,来之不易,靠的是几代人的艰苦努力,打拼出港城的繁荣。
戴绍善颔首,表示认同。
“你这个蓝血人,”金瓜爷问他,“有无试过加班加点做塑料花?”他经历过的那个年代,人人都搏命做工,几乎都是白手起家。而贵族养尊处优,皮肤白皙,只有雪白小臂上清晰可见的蓝色静脉血管。
“你这个老金头,我要告你歧视了哦。”戴绍善对贝静纯道,“近期都唔好去狮子山,昨晚山上刚刚发生了被困事件,当局出动了警员和消防共同救援......”
“失陪!”贝静纯忽然起身,手伸进兜里,掌心触感是那辆小小的乐高救火车,“我回家,下次再同你们食饭。”
从1988年来到1989年,转眼一年了!越想越急,她还有东西没给纪鸣舟呢。
戴绍善望着年轻的背影连蹦带跳远去,“哎——仔大仔世界,老人家自己玩,我回石澳撸猫。”
“没错,”金瓜爷笑,“仔大仔世界,我回家睇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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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磡公寓,贝静纯匆匆推门进入。
玄关处纪芸萱的鞋不见了,快速环顾一圈,一楼空无一人,秒钟“嘀嗒、嘀嗒”,行得格外响亮。电视机少了热情的观众捧场,安静地瞪着漆黑的大眼睛。
小跑上了楼,一间间察看,直到纪鸣舟房间门口,门没关,贝静纯仿佛能听到里面传来水流声。
她轻轻推开门,纪鸣舟在浴室洗手池旁,认真搓洗什么。浅色布料,搓出来的水最初是红色的......贝静纯不自觉地往后退步,揉了揉眼,房间里并无异样。想起金瓜爷提到的故事,纪鸣舟会不会也自己将沾了血迹的衣服悄悄洗净呢?她为自己早晨对他说出那些残忍的话而难过。
她害怕自己不够独立,害怕对他期待太多。原来是她自己害怕面对这个现实。
夜里的港城,车水马龙。
贝静纯上了天台,不知道站在这里望了多久,夜风呼呼地,可能心已冰冻麻木,她依然不觉得冷。
身后冷风骤然消失,一股温热的力量将她笼罩,栏杆上多了一双手背。
“抱歉,我来晚了。”
纪鸣舟贴近她,随着贝静纯的视线看向霓虹夜色。两人有绝佳的身高差,正好将贝静纯拢在他心口,从背后结结实实抱个满怀。
贝静纯两手攥紧栏杆,没想到纪鸣舟会突然出现。她将身体挺得更直,栏杆上的另一双手便往里缩了一圈,手臂上的力度拥得更紧。
“伊莎贝拉,你担心我,是吗?”
“我才不担心。”
“那你在佛祖面前,求什么?”
纪芸萱告诉他,去大佛寺祈福那次,看见贝静纯在许愿纸上写的是:保佑纪鸣舟平安顺遂。
纪鸣舟是别人眼里光芒万丈的太阳,却是贝静纯心中的月亮,清朗的、慈悲的月亮。她想守护的月亮。她为纪鸣舟做的,比两人想象中都多。
被他戳中秘密,贝静纯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收缩了一下,怯怯的却又坚定的。反正背对他,看不见那双摄人的眼,贝静纯心头酸涩又温热,强撑着没好气地回一句,“我忘了。”
他却弯下腰,声音在她耳畔低出一股自然的磁性:“我以前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天在佛祖面前,我第一次祈求有个人能留在我身边。你知道她是谁吗?
纪鸣舟说着,将怀里的人转过来,视线一眨不眨将她攥住。
“谁愿意留在你身边!”贝静纯撇开眼神,不看他。
带鼻音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像撒娇,足够让人识破。她平时讲话十分谨慎,话语的热情都融进了文字里。而此刻,她不管了,不管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
“伊莎贝拉,请你留在我身边。”他柔声哄,把头埋在她颈窝里,迷恋地闻了闻萦绕在鼻尖的香气。
他熟悉这丝丝缕缕栩栩生动的气息。她的果敢独立,她的勇往直前,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那双琥珀眸底,同样也承载了许多欲言又止的心事。
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有多少次的视线相对,就有多少情愫催生发酵。
盘旋在心头多日的情绪一点点瓦解倒塌,贝静纯控制着自己哽咽,她真的很生气,也很委屈。为什么他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一切?留在他身边,担惊受怕吗?难道这就是爱的代价吗?
是的。
爱的代价。
是的。
爱。
贝静纯丢盔弃甲,直视了内心:她爱上了纪鸣舟。以为不需要爱的贝静纯,已经做好了迎接爱的准备。
话到她嘴边,却变成一句:“纪鸣舟,你怎么现在才说这些?!”
以前不说,如果没有这次的契机,现在不说。或许以后也不会说。关于未来的定断,乍看起来很没道理。他们的婚姻本来就是定在白纸黑字上的一份合同。
贝静纯的人生犹如一列疾驰的火车,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将去往哪里。然而现在,她准备跳车了。她从不缺乏一颗坚韧的心,也不畏惧任何磨难。
棕褐色的眼瞳似一面破碎的水镜,泪光婆娑,一滴一滴不成型地从眼角溢出。纪鸣舟用指腹揩去她脸上的湿意,可下一秒又有新的珍珠不断滚落,炮烙般印在他的手背上。
他只能用吻给她擦泪,哄着她,贝静纯更仰起了脸,靠近唇齿间溢出的暖热气息。明明亲的是眼睛,她却觉得有些缺氧。
额角的发丝掉下来,蹭在他指间,好似柳条划过心尖,焦人的痒。纪鸣舟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融掉,化成养分滋润种子,生出一种安稳的悸动和毅然不悔的执念。
“我换个说法,”纪鸣舟替她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伊莎贝拉,我喜欢你。从最开始,我看见的,一直都是贝静纯。”
贝静纯心跳骤停,一时没回过神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的世界静止了。
“和我真正在一起,让我拥有你全部的心,好吗?”纪鸣舟凝着她的眼睛,柔声道,“留在我身边。”
他的眼神和触碰把她拉回现实,贝静纯轻轻唔了一声,她其实有些听不清纪鸣舟在说什么,就像是凑得太近,纸上的字反而会看不清。
“说好。”纪鸣舟眼圈都红了。
于是贝静纯答:“好。”
纪鸣舟含住她的唇,他的呼息很重,是种呼吸也不要了的狠劲,跟她的命运从此缠绕在一起。
终于停下来猛喘气的时候,纪鸣舟已经将她挤到了天台边退无可退处。贝静纯手臂收紧,她亲吻到了他的灵魂。这一次,她亲吻的是他的灵魂。
所有的星辰奔向她。闪耀透亮,照得贝静纯的心脏重新活了过来,紧贴着他的,咚咚咚有力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