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贝静纯想了想自己站在海滩头发全部竖起来的模样,“或者很俗套地称之为:命运的安排?”
雷公选择了她。纪鸣舟拯救了她。
她的生活一塌糊涂,是他拯救了她。
在以后许多命运转折的时刻里,贝静纯心里很多次重复这句话。
“你学的是建筑史,准备去剑桥深造?建筑专业有不少优秀学校,为什么一定要申请剑桥?”
“我外公和妈妈毕业于剑桥,我对剑桥有天然的亲切感。”
纪芸珍自己是耶鲁藤校出身,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纪鸣舟小时候极顽劣,仗义、热情,直到他16岁时,我还担心他会去做古惑仔。但他的朋友们却心忧我先变成街头一霸,毕竟拿着砍刀在大街上追赶纪鸣舟的是我。”
贝静纯试想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
“但他非常聪明,跟你一样,是个学霸。成绩第一、调皮第一,全家着实为此头疼了很久。后来我父亲意外过世,纪鸣舟一夜间收了性,以3A的成绩拿了大学全奖。”
纪芸珍让贝静纯猜猜纪鸣舟大学选读什么专业?
贝静纯盲猜一圈,无果。没想到纪鸣舟竟然毕业于剑桥的天体物理学。
“很有缘分,不是吗?你将来去了剑桥,和他就是校友。”
“和他结婚的是你,即使我和妈妈,在这段婚姻里也是外人。我们只有一个请求:尽量地维持跟他的婚姻,直到他陪你出国读书。等公司项目稳定下来,我们或许也会举家移民。一九九七年,港城就要回归了。”
“我们是中国人,回自己家难道还怕有什么问题吗?”贝静纯一点都不担心,尽管她要出去念书,但贝静纯知道自己一定会回国。根在这里,是她不容动摇的坚持。
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的签署,提出“港人治港、五十年不变”,已在港城社会引发高度关注。经历了百年的殖民统治,港人需要时间来了解久违的祖国。
纪芸珍亦有安定度过的信心,但纪家基业尚有大量海外生意。她不仅要传承家业,还得考虑拆解风险,将所有资产都健康化......当然,这些都是几年后的事,目前最最最紧要的是纪鸣舟。
“t阿舟是我唯一的弟弟,说我们迂腐也好,自私也罢,只要他不必时刻徘徊在生死线上,平平安安,我们便会不惜一切代价。”
纪芸珍从甜品架上选了一碟造型精致的树莓巧克力茶点蛋糕,缓缓推到贝静纯面前。
“如果你们有孩子,他从出生起无条件持有纪家的家族基金,每个月五万元零用钱,成年后这笔费用翻三倍起,还有额外的教育基金、婚姻基金和健康保险,一世无忧。如果没有孩子,你可以去到任何想去的大学或者环游世界。以上所有具体细节,律师已经拟好了协议。告诉你,你的未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对了,我有专业的律师团队,能帮你拿回在贝家应有的那份,也有101种方法处理贝秉亮。”
纪芸珍认为那百八十万也不应给贝秉亮,不过是他换了由头,最后再吸一次血。若贝秉亮落到她手里,能让他把以前吃的都吐出来。
贝静纯对纪芸珍的话毫不怀疑,就凭她能在短短时间里,了解她和贝家的渊源。她与剑桥教授往来通信一事,谁也没告诉。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这些天不安的源头:她是不是病急乱投医?把纪鸣舟当成了救命稻草。然而她并非灰姑娘,不贪钱财,却需要他的支持。现在,他的家人就来谈条件了。不讲感情,那就化成实际的数字。明明白白的,把她试图避而不见的真相摊开来剖析。
贝静纯沉默,无意间和纪芸珍对了个眼神,心中顿时一凛。
看见她,纪芸珍不由得想起其他旁的事,收回目光。
“女人的花期很短,金钱和资源能最大限度延长这份花期。伊莎贝拉,你懂我的意思,这个时代,女人付出的努力远远比男人想象的多。我有一个小妹妹,我把你也当成亲妹妹,关心你,爱护你。青春弹指一挥间,求学只是很小一段经历,多多体验其他事情同样重要。”
“每个人都有梦想,但不是人人都能实现梦想。你立志做建筑师,我可以送你一整个建筑事务所。艺术界永远不缺天才,华尔街永远不缺banker,我们家谁都缺一不可。”
纪芸珍太了解贝静纯这样不折不挠的女仔,遭遇过家道中落需要什么:她见过世面,钱不是最重要的。
“人生忙着积累财富,功成名就,等回过神来,青春已逝。并不是说奋斗不好,我非常敬重为人生奋斗的人。随着年龄增长,人生所有可能性都会缩减,直至为零。这个世界很大,切莫等到年华已逝,唯剩下野心......”
纪芸珍忽然顿了顿,有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如今她和贝静纯,她变成了那个复杂功利的前辈,十年后,贝静纯会不会也从一个简单纯粹的女孩变成另一个纪芸珍呢?
女人放下骨瓷杯,“伊莎贝拉,现在请思考一下,你的梦想是什么?不必马上回答,你自己需要好好想清楚。”
贝静纯能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压迫感,那是常年身居高位者不经意流露的气场。
餐桌上放着一束浑圆讨喜的黄金球,给这空间里添了一抹灵动的色彩。绝佳品质的红宝石戒指,每个切面都在发射着光,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模糊了棱角。
人无自立,不足以谈梦想。她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只要一想到纪鸣舟那张俊脸,她的心就会奇怪地不受控制,仿佛有人朝幽静的水面投了一颗小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可是扪心自问:贝静纯,你在幻想什么?又在患得患失什么?你有梦想,更有要捍卫、要保护的东西啊!
有选择就是好事,人生最苦的,就是没有选择。稍作考量,她回答纪芸珍。当机立断,绝无拖沓。
彼此都给出了足够的诚意,纪芸珍笑,“难怪戴绍善对你赞不绝口。”
“你也认识我们社长?”
“戴绍善,耶鲁有名的风流怪才,当年我也暗恋过他,你信吗?”
贝静纯不置可否。
纪芸珍收了话里的笑意,“我保证,你会得到应有的自由与尊重。万一之后......你们的婚姻结束,我们会给你额外的补偿和一笔可观的赡养费。只要你遵守协定,带他平安离开。”
什么样的感情不能谈钱?不能谈,那是没有给一个能谈的数字。
这回贝静纯眼神烁了烁,没答,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知道整个人生也会自此发生无法预知的剧变。笃定前行是她面对未知未来的唯一武器。
两人的影子倒映在墙上,演一出沉默的皮影戏。
纪芸珍捕捉到了几缕若有似无的气息之声,这样近地看她,白皙面容下的黑眼圈,可见熬了多少夜,让她看了心疼。独立是够独立的,辛苦也着实辛苦。
“说要当你的娘家人,这话是百分百真心的。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跟姐姐说。”
沉吟片刻,贝静纯朝她弯了弯眉眼,“姐姐的真心,是重礼之义,我收到了。”
“所以,伊莎贝拉,我们谈妥了,是吗?”
“是的,谈妥了。”
贝静纯点点头,揉着肩膀,肩上有一副重担在挑,已经快要将她压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