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安静的古街上响起一阵尖锐的叫声。大家伙都还在吃早饭,抱着碗就往外走。
只见街上有名的疯婆寡嫂子像疯了一样吼道:“我昨晚梦到我家掌柜的,他告诉我我要发财了。”
大家捧着碗蹲在墙角看好戏。
“哎呀,你家掌故的都死几十年了,你还记得他长啥样不?”
“咋个发财?去河里捡金子吗?”
“寡嫂子你发财了可要记得分我点,让我也享享福。”
寡嫂子两眼一瞪,“我家掌柜的说不能告诉其他人。”
姜崖和王学海站在不远处的树后面,瞧着寡嫂子一本正经地演戏,两人默默相视一看,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寡嫂子迈着小脚从自家门口往陈家大院走去。
“唉,你们老韩家不是跟人家老陈家有仇,老死不相往来吗?”有人拦住寡嫂子笑问着。这事全街上的人都知道。寡嫂子在街上疯来疯去,逮谁骂谁,可经过陈家大院的时候总会快速走过,绝不停留。她说她那早死的老公警告过她,陈家人都不是好东t西,当年韩家败落陈家人没少出力。幸好后来土匪把陈家商号都烧了,这口气算是出了。
寡嫂子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早死老公的话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不行,”寡嫂子嘘了一声,小声说:“我家掌柜的说了,他们陈家抢了我们韩家的银子,就藏在他们家的院子
众人一听纷纷大笑起来。
“寡嫂子今天格外的疯啊。”
“银子?我看是老太太自己编的吧。”
“她都分不清白天黑夜的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总而言之,大家都不信她说的疯话。
寡嫂子可不管旁人怎么想,她立马冲到陈家大院门口,朝着结实的木门咚咚咚敲了起来。
“开门!开门!”
大家都爱看戏,尤其现在的陈家大院刚被一个叫黄建中的外地有钱老板给包下来,说要搞什么博物馆。这个姓黄的天天闭门在里面捣鼓,施工队进进出出忙得不行,也不知道在里面搞什么东西,大家正好奇呢,见寡嫂子上前砸门,都凑过去看热闹。
“开门!快给我开门!”寡嫂子见里面人不应腔,越发敲得使劲。
这时,有人的声音从远到近,急哄哄地喊着:“吵啥吵啥!来了来了!”
门开,一个穿着中山装黑麻裤的男人从里面探出来。
姜崖远远看过去,这人正是黄建中。之前签合同的时候见过一面,为人和煦,一副文化人模样。哪怕现在再看过去,一时间也不容易看出有什么不对劲来。
寡嫂子见黄建中终于开门,擡脚就要往里冲。
黄建中赶紧拦住她,“老嫂子,您这是干什么?怎么没经过主人同意就往家里钻?”
寡嫂子冷哼两声,“我家的银子埋在这家院子
黄建中眼珠子一转,陪笑道:“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银子不银子的,听不懂啊。”
寡嫂子一脸认真,“昨晚我睡觉做梦,我家掌柜的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们老韩家积攒的十万两白银被陈家人抢走埋在他们家的院子
黄建中饶是想扮演好和善人这时候也绷不住了,“您做的是白日梦吧。拜托,麻烦回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好吗?!”
寡嫂子最讨厌别人质疑她的话,她两脚一跳,拍着自己的胸口喊道:“什么白日梦?!我家掌柜的不会骗我。十万两白银就是陈家人抢的,不管过去多少年,都得还给我们。我要拿着这个钱,重修我韩家祖坟!”
黄建中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都说这穷乡僻壤出刁民,他怎么这么倒霉,这一等一的刁民怎么就住在自己家隔壁。前几天这老女人就上门说些疯言疯语的话,被自己打发走,没消停两天,今天竟然又来发疯。
他双手抱拳,朝街坊邻居喊道:“我是外地人,被咱们竹坑乡的好山好水吸引,被咱们街上的古香古色吸引,想在这里搞一处院落,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放在这里展示给大家看。”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口气,“没想到,人啊想做点事怎么这么难。我租借陈家大院的时候已经请人勘探过一遍,并未有什么她口中的银子。我是真心实意想把这座院落保护利用起来。大家也都看到,我请来专门维修古建的团队,务必要把咱们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古建修复如初,这事情你们县政|府和乡政|府都是同意的。”
寡嫂子在街上骂人无敌,就是因为她从不听别人咋说,黄建中一副语重心长又真诚无敌的话在她这里全是废话,她双手一挥,“你别说这么多。你敢不敢让我进去看看到底有没有银子?”
黄建中:“……”
街上人都开始劝。
“哎呀,寡嫂子适可而止吧。别让人家黄老板以为我们竹坑乡的人都是这样胡搅蛮缠。留点脸吧。”
“对啊。哪有什么银子?有银子也该你去你们韩家大院找,平白无故跑到人家陈家大院找什么找?”
“寡嫂子你要不现在再睡一觉,看你家掌柜的有没有说他昨晚托你的梦是假的?!”
寡嫂子所向披靡惯了,这些人的话在她耳朵里毫无作用,她的一对混白眼珠子死死盯着黄建中,质问:“你到底敢不敢让我进去!”
黄建中一脸无奈,他嘴上说着没什么不敢的,可身体却越发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您逼人太甚!我得去找你们村长还有派出所所长。让他们给我做主。”黄建中一边喊委屈,一边找手下人出去搬救兵。
街上人都劝他别浪费这功夫。要是村长和派出所能管得住寡嫂子,也不至于这老太太骚扰全街人这么久。
这女人真发疯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不然你就让她进去看一眼,找不到就死了心。”
“对啊。陪她演一出戏,戏演完她就放弃了。”
“上次我硬跟寡嫂子争执对错,结果她咕噜一声躺地上,喊胸口疼,吓到我赶紧认错。闹出人命我可没钱赔。”
“是啊是啊,就让她进去溜达一圈,不费事的。”
大家见劝不住寡嫂子就让黄建中退让。
黄建中左看看右看看,心里那个气啊。要是一般情况下他还真不怕这疯婆子,可现在……
没等他想出招数,寡嫂子一个箭步从他咯吱窝银子了找银子了!”
站在不远处的姜崖和王学海恨不得抱住寡嫂子一左一右亲一口。这位可爱的老奶奶有时候还真是分不清是真疯了还是在演戏。
黄建中没拦住人,气得连连跺脚,赶紧追进去。
街坊邻居也都非常自觉地跟着进去看戏。姜崖和王学海低着头也跟在了人后面。
“哪里有什么银子啊!真是天地良心,你这老太太胡搅蛮缠,耽误我的工期我看你赔得起不!”黄建中跟在寡嫂子旁边,想拦着她,可她像炸毛的鸡死活不肯让他碰到,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到处掀东西看。
要真是碰倒了伤到了,可就真说不清。
他索性停下来,指着院子喊道:“找吧。随便找。要是你今天找不到银子,我一定把你扭送到派出所让警察给我做主。”
寡嫂子嘿嘿一笑,“好呀好呀!”
屋檐下绑着脚手架,几个工人正在描金绘彩,见忽然一下来了这么多人都纷纷停下来。姜崖擡眼看过去,这几人显然紧张了,目光警惕地看着四周,互相之间给着眼光,却又一个字都没说。
昨晚他和王学海从县城回来,装作经过从陈家大院门口走动时,这几个工人正好蹲在门口抽着烟小声说着什么,见他和王学海走近立马停下来,表情十分不自然。
要是平时,姜崖肯定不会多想,顶多以为他们不想让人听到私密的话。可他总觉得不安宁,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本想直接进寡嫂子的院子,见这几人蹲在门口不动弹,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和王学海只好从后院翻墙进去。
“哎呀,你看人家黄老板请的人真是专业。这牡丹花画得真漂亮。”有人注意到脚手架上的壁画,忍不住夸赞道。
黄建中稳了稳心神,“那可不!我是真心实意想为咱们竹坑乡做点实事。这些工人都是我高薪从外地聘请过来的。人家那手艺都是祖传的,西河县可没有这号人物。”
“啧啧。寡奶奶你闹够了就走吧。别耽误人家黄老板做事。”
“是啊是啊,这里哪有什么银子,就你能瞎折腾。”
“不行让乡政|府出面把她送到养老院或者哪里!”
有人觉得寡嫂子给大家伙丢人了,不过也碍着都是多年的街坊邻居,没把精神病院四个字说出来。
黄建中巴不得现在就把这个疯女人关进精神病院,他爽朗一笑,“我本来就想着这里搞好后请大家来参观。那算是提前请大家进来。大家随意啊。”
他不动声色上前把主屋门关上,只让大家在院子里活动。
寡嫂子吸着鼻子,在院子里嗅来嗅去。
昨晚姜崖和王学海也在她的房间内听到半夜两点到三点的敲击声。证明她没瞎说,没说谎,这是她最有底气的地方。
姜崖和王学海沿着墙角,仔细勘察着院落里规整的小花园。花草葱郁,水缸里鱼儿上上下下,乍一t看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寡嫂子摸着主屋的木门,摸啊摸啊,突然一个使劲把门推开。
“我家掌柜的说银子就在主屋的墙壁里面。”
黄建中这时觉察出不对劲来。这女人怕是借着疯来闹事的吧。他当即挡在寡嫂子的面前,呵斥道:“你这老太太不请自来,又胡言乱语,我要把你送到派出所让警察来处理。”
“不要不要!”
“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寡嫂子在常年与人吵架的过程中练就了超级灵活的身手,任凭黄建中怎么抓都没把她抓到。
姜崖一眼就看到主屋内放置的案桌被人挪动了。这案桌上供奉着陈姓祖先牌位,从之前陈家大院被收回为政|府公产的时候就没动过,这是给陈姓人的尊重。
乡政|府和黄建中签订合同的时候还专门给他讲过,主屋不可乱动,必须维持原样,其他房子可以作为陈展的地方。
案桌上的牌位下方有明显的灰尘擦痕。
大家都看着寡嫂子跟唱戏似的飞来飞去,黄建中怎么追都只能扑空。
一片吵闹声中,姜崖“不小心”伸了一下脚,黄建中这老小子吧唧一声跪在了陈姓牌位面前。
众人:“……”这是什么操作?
还别说,这么重重跪下去,却砸出嗡嗡声来。显然这片地下被人挖空了。
“谁他妈跘的我?站出来!”黄建中气急败坏试图站起来,怎奈王学海像是站不稳似的,一把上前摁住他,嬉皮笑脸地说:“黄老板,你咋这么孝顺?亲自跪在人家陈姓牌位面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黄建中两眼冒火,“你瞎说什么!放开我!”
王学海龇着牙,“别啊。你多跪一会,说不定陈家老祖宗就不会半夜来找你了。”
姜崖像是刚从外面走进来似的,站在门口大喊道:“怎么了?”
寡嫂子瞅见他,立马冲过去,躲在他身后叽叽咕咕说黄建中偷她银子。
姜崖咳咳两声,装作无意似的使劲在地上跺了几脚。有的地方声音敦实,有的地方声音空洞……黄建中见他这样,脸色刷一下变白了。他拼命挣扎着,怎奈王学海吨位足够,无论他怎么反抗都挣脱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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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文林闻讯赶过来时,黄建中已经被绑得结结实实跪在门槛外。主屋内案桌被挪开,案桌前的柜子也被挪开,露出能容一人下去的地洞来。
黄建中找来的施工队也被控制起来,分别关在偏房几间屋内,省得他们凑一起串供。
“咱们竹坑乡是戳了盗墓分子的窝了吗?”他忍不住骂道。前段时间刚在猴山的后山村抓了几个试图盗取千佛洞的坏蛋,这次竟然又有坏蛋直接打着搞旅游开发的旗号跑到古街上堂而皇之地盗取。
姜崖初步入洞查看,这波人已经挖了几十米。洞内墙壁整齐扎实,每隔五米还在墙壁上挖了个小龛放置一盏灯。
“这些人到底在挖什么?”
“难不成还真有银子?”
“卧|槽,寡嫂子立了大功啊。”
“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这时寡嫂子悄无声息地从旁边掠过,阴侧侧地问:“你们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