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许褚小瞧诸葛亮,撺掇曹仁入城。这段是大家伙最爱听的剧情,许褚有多小聪明,后面马上脸就被打多么重。
“突然飞沙走石,狂风四起,好大的风啊!”史小翠像看到了这一幕连说几声哎呀呀!
“这阵风真不善,刮得天昏地又暗,往上刮了一阵风刮到玉皇凌霄殿,王母娘娘来观风,一头青丝被刮乱,往下刮了一阵风,刮到阎罗森罗殿,土地爷爷来观风,手中拐棍刮不见,刮得大鬼找小鬼,刮得牛头找马面,刮得小鬼疼难忍,吱吱哇哇乱叫唤……”
这一段酣畅淋漓,口条疾速,又形象又生动,这段耳熟能详的故事夹杂了三弦书艺人的原创台词,更显趣味。
接下来,曹仁快速入城,驻扎休息,刚卧床睡着,突然报子来报:“新野城火烧起来了!”
曹仁还有起床气骂报子说定是有人烧火吃饭,不要扰乱军心,紧接着唰唰唰好几名报子来报,声音都变直了,“报报报禀都督,大事不好,新野城全城起火……”
别看史小翠细弱柳条模样,可她学小兵报子,连喊那几声报报报,学得那叫一个真切,声音颤抖,手脚发软,往前踉跄几步,让人觉得是小兵报子附体了。
台下观众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瞧着史小翠大吼一声,“曹仁听见这头发稍子都支棱起来了!大事不妙呀!”
火龙翻飞,风乘火势,噼里啪啦,房屋倒塌,轰轰隆隆,热浪翻滚……好一场大火啊!!!
高|潮骤起,三弦琴铜拨骤然响起。
赵子龙在城外指挥若定,数万条火箭腾蹿天空,风驰电掣似流星,曹仁率兵直往西门冲……赵子龙杀将出来!
史小翠瞬时化身赵子龙,一身正气,中气十足大喝一声,“哪里走!”
接下来琴弦更急,几个回合下来,曹仁往东门逃去,连奔二十余里逃至白河边,士兵们扑通扑通像下饺子一样跳入河中,史小翠停下来一笑问,“有人问,这究竟是为何要跳下水?”
她略一停顿,昂首笑道:“说当然是为了扑灭他们身上的火星子啊!”
这种夸张中带笑点的设计立马引得众人大笑。
接下来唱段借用火烧赤壁故事中曹操仰天三笑却被打脸追杀的典故,在这里也设计了曹仁三笑,最后还是诸葛亮仁心让张飞放走了他。
三弦书唱词扎实,史小翠唱功了得,即便在没法收音的户外舞台,也能越过糟杂的环境把观众的注意力和好奇心全部收拢在自己的表演里。
“酣畅淋漓!精彩!真是精彩!”老袁忍不住又拍起了桌子,“这才是表演,这才是艺术,这才是咱们西河县千百年来传承的说唱曲艺,今天没掏钱就听到这么好听的,赚了啊。”
戈明德也很激动,“五六十年代的时候咱们这十里八乡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爱请人去唱三弦书,甚至没事干的时候,只要拿起一把三弦琴,就能连说带唱,唱两汉三国,唱三侠五义,唱老包判案,什么都唱,那时候可真是热闹啊。只可惜现在啊,别说喜欢三弦书,怕是知道三弦书的人都很少。”
他啧啧两声,话锋一转,“小翠啊,□□嗡你也会,三弦书你也会,这两样都不好学,都不好练,你咋同时都学,还学得这么好?”
史小翠腼腆一笑,“戈老师你这么说我还真是不好意思。其实,三弦书我就只会这么一段。”那年在山洞,她跟着师父师娘学了七八天□□嗡,偶尔听他们拿出三弦琴唱了这么一段,也就记在脑海里了。或许那时候,她年纪小,白纸一张的脑子,师父师娘随便往里面泼点墨,就再也忘不掉。后来她南下去了广东,又忙着挣钱,又不愿意交朋友,孤独的时候就爱在宿舍里自己给自己唱,一天又一天,便真的刻入骨髓里,再也忘不掉了。只可惜,当时她只学了这么一段。
戈明德一听,略有遗憾,“你这基本功在,学其他唱段不过是时间问题。”
五位评委点评完,宋香巧请五百位大众评审开始投票。她走下台,走到观众中间,看有没有人愿意说两句。
刚开始大家伙都不好意思,但一大堆人中总有那么几个显眼包,只见梁家洼村的老支书梁有仙施施然站起来,“咱就是说,今天的半决赛非常好看。纵观我的人生,今天算是排名前三的最幸福的日子。不用花一分钱还看了一天的大戏,这不叫幸福什么叫幸福?”
宋香巧率先鼓掌,“有仙叔说得好。”
梁有仙话锋一转,“当然山歌赛的决赛更好看。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啊,我想打一波广告。10月30日晚上八点,在西河县竹坑乡梁家洼溶洞,举行山歌赛决赛。到时候谁能获得更多专家大众的支持?巨额奖金花落谁家?谁能成为第一届山歌赛冠军?咱们拭目以待。我代表梁家洼村欢迎大家莅临比赛现场欣赏表演!”
在场的梁家洼村村民立马为老支书欢呼。
安庆生在旁边哼了两声,“可真是会挑时候。”
宋香巧有大局观,她笑着接下话题,“是啊。咱们就要看看今天到底哪十组选手能有机会去梁家洼溶洞那个天然大舞台表演呢?”
她走到两名显然是外地游客的面前,把话筒递过去听他们来说两句。
“我们是隔壁县的。本来只是听说你们这的溶洞好看,还不要钱就跑来瞅瞅,没想到竟然看了一场免费的山歌赛。我们压根就没想着在这过夜,结果昨晚在你们村的农家乐住了一晚。我就在想,你们这么好景色,这么好的服务,为啥不收钱?”这名女性游客说话抑扬顿挫,有趣的很。明明想占便宜却又结结实实花了钱,结果呢,看得开心玩得开心,最后还发出灵魂一问。
宋香巧就爱这种直直白白的表扬,立马豪迈地说:“我做主了,你下次再来我们这里玩,房费餐费全免费。”
“哎呀,太好了。我回去一定帮你们好好宣传,把我的亲戚朋友邻居都叫来玩。”
梁有仙碰了碰旁边的安庆生,嘀咕问:“这是你们安排的托儿吧。可真费心啊。”
安庆生直接给他一个白眼,“谁要安排托儿谁不得好死。”
见梁有仙还不信,狠狠道:“谁要安排托儿我是你孙子!”
梁有仙这才有了几分信,“行行行。你们村也不知道走了哪波狗屎运……”
安庆生瞪了他一眼,t“什么狗屎运!是泼天的富贵。”
王学海正在紧张地统计票数。第十名和第九名之间只差了三张票,只要史小翠的选票超过832票就能挤进前十名。但鉴于上次在初赛中她的群众基础太差,五百位大众评审中才获得了小部分票,所以这次也不容乐观。
宋香巧小声问史小翠要不要给自己拉拉选票,史小翠轻轻摇摇头说不用。她现在婚也离了,房子也买了,又能时时看到两个孩子,前几天还有人家里长辈过寿请她去唱戏,拿了不少出场费。熬到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什么也不缺,自然不想再出口说软话,求别人给她投票。反正嘴长在别人身上,爱咋说就咋说。
就在这时,从台下收集选票回来的王学海,朝宋香巧和史小翠悄悄挤挤眼,而后大声道:“恭喜史小翠获得连932分,获得半决赛第三名的好成绩。”
史小翠大惊,满脸不可置信。
宋香巧更是比她还高兴,上前一把抱住她,连说恭喜。
史小翠不仅超过方才第十名的832分,还比她多了100分,直接冲进前三,比第一名张建德夫妇只少了20分。
梁有仙沉沉看向台上的史小翠。这女人不容小觑啊!
从落选到逆袭进前三,不过是经历了20天的时间,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让大家对她的感观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张建德前几天找到他和程宿,建议说请史小翠参加山歌团。原因无他,这女人□□嗡是一绝,若是能让她留在团里,不仅可以作为特色表演吸引观众,还能教|徒弟,让□□嗡成为山歌团的招牌。当时他没同意,觉得这女人风评实在不好,怕招进来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别带坏了山歌团的名声。
之前他一直担心金竹村也搞山歌团,可史小翠现在已经和竹兴文离婚,不再是金竹村的媳妇,梁家洼山歌团不要她,金竹村肯定也不要她。
台上几位专家围着史小翠。巩仁巩馆长请她去文化馆座谈,老袁请她去家里吃饭,苗新月也邀请她去市学院给大学生上课,就连宣传部部长丁佳慧也说春节市里要举办晚会在各县遴选节目,想请她去参选。再看向张建德夫妇,即便获得了第一,也没人围着他们说话。
梁有仙觉得自己似乎又失策了。
不过,话不能说得太早。他安慰着自己,还有十天,决赛那天,他们梁家洼村的高光时刻就要到了。只要张建德夫妇能获得冠军,到时候所有的目光都会朝向他们,也就是朝向梁家洼村,以后他们村的溶洞景区也有了金字招牌,完全可以做出比金竹村更好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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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史小翠拎着两个礼盒上门拜访姜春。姜春大喜,赶紧把人往里屋请。老袁戴着围裙从厨房传来,见到史小翠也是高兴地紧,赶紧喊着让她务必吃了饭才能走。
姜春想给姜崖打电话让他回来一趟,史小翠赶紧劝住,说姜崖是大忙人,她上门叨扰已经够麻烦,可不敢再麻烦他专门跑回来一趟。
史小翠说这一年来是姜春和姜崖母子对竹小蝶和黑蛋多有照顾,她这个做亲妈的无以为报,只能拎着两盒她从广州带回来的海产表示道谢。
“客气太客气了。”姜春连连摆手,“你生的两个娃太招人喜欢,我这么冷清的人都忍不住亲近。”
说到这里,她笑起来,“你总不会家家户户都上门送了礼吧。”
史小翠抿了下唇,“对我两个娃好的,我都记在心里,能力范围所在,该登门道谢的一定要道谢。”
姜春叹了口气,“你呀,也该放过自己,好好过好自个儿的日子。”
史小翠笑起来,“是。我现在每天醒来看着自己亲手买的房子,打造的窝,就觉得空气也是甜的。”
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老袁手快,不一会就端上来四道菜,“你现在可是香饽饽,丁部长、苗教授、巩馆长要么请你讲课,要么请你教|徒,要么请你表演……”
史小翠把公筷放到菜盘上,“说句矫情的话,我现在只想和两个娃多待一点时间。”
姜春表示理解,不过竹小蝶马上就要考大学,黑蛋目前还在乡初中上学,周末才能去县城和她呆在一起,史小翠其实大部分时间还是一个人呆着。
“小孩们有自己的生活,你呀,我就不劝你再找个伴儿,既然这么喜欢唱,不如就把这条道走得扎扎实实的,开开心心的。”
老袁说:“你要是有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去跟巩馆长说一声,让你在文化馆谋个职位。当然没有编制,工资也不高,也不用每天坐班,就是搞搞山歌研究啥的……”
姜春皱起眉头,“你这个提议对于有些人是非常不错的选择。可我觉得,小翠就应该自己单独干!”
史小翠一愣。
“第一,咱们市山歌曲艺的群众基础不错,第二,你也不想让你师父教你的在你手上断了根吧,第三,你可以吸纳喜欢上唱歌跳舞的人一起搞个山歌团,有你这个台柱子在,不怕招不到人,收不到钱。再不济你也可以去一些红白喜事场合唱戏,细水长流的,也能赚到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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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姜春家出来,史小翠一个人走在古街上。她现在算是乡里半个名人,不过是走了一小段已经有好几个人停下来跟她打招呼。当然面带好奇打量目光的人不少,不过也有喜欢她表演的人,拉着她说家里哪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想请她过来为亲戚朋友唱出戏。
本地人好热闹,好脸面。家里遇到红白喜事,总爱请人过来唱大戏。史小翠年轻时候就靠这个赚钱养家,现在她因为山歌赛再次回归大众视野,邀请她的人更多了。
两个娃还要上学要结婚生孩子,她从不指望竹兴文能给钱,所以她还要努力挣钱。她当即记下来,并答应到时候提前过去彩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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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香巧有些不舍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裙浓妆,好似变了个人,却是不一样的自己。这样的自己让她喜欢。婆婆推开门走进来,见她这样忍不住笑道:“咋,还穿上瘾了?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赶紧洗掉。”
宋香巧啧啧两声,回呛道:“妈,你今天听张建德唱的时候,咋哭了?”
“你咋知道?”
“我一下台,好多人都跟我说,三婶刚才看表演哭得稀里哗啦的。”
大家都习惯性叫宋香巧婆婆三婶,也只是因为她的老公,也就是宋香巧的公公排行老三,由此称呼。至于这位三婶,本家姓是什么,叫什么,很多人并不知道。
三婶顿时羞起来,“别听他们瞎说。我哭啥啊哭。”
宋香巧盯着她看了一会,“你是不是想到你以前的老情人了?”
三婶恼了,“哪有什么老情人。我就你爸一个。”
宋香巧不说话。
“反正人这一辈子很短的。你守寡几十年,再找个老伴正常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有看上的,就跟我讲。”
“这也是你儿子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