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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招标工程早已启动,按照省里的政策,工程招标有规定的流程,重点在于审核工程承包人的工程经验、施工方案以及人员安排等。截止到规定的招标时间,总共有八家单位投标。产业办审核相关资料后,选择了三家单位入围。
其中一家自然是竹正业名下的正业工程公司。
产业办在市里请了五位专家对施工方案进行正式评选。最终结果凭专家意见选定。
这五位专家和哪一家都不沾亲不带故,切实保证这次投标的公正性。
正式评标会上,徐洪福和姜崖作为政府代表旁听,杨英豪作为项目负责人也到了场。按照三家单位名字首字母顺序,竹正业是第一家出场,第二家出场的叫天一工程公司,第三家叫齐凯工程公司。
专家们一一听了三家单位的汇报,根据评标细则进行了评分。
姜崖注意到专家们十分关注景区类内装的特殊性。和其他室内装修不同,景区的终极目标是为游客提供不一样的体验,除了它的核心资源外,还包括配套设施的服务能力。比如说景区内的卫生间和商场、办公楼的卫生间有何不同?就他有限的经验来说,正业公司的明显比其他两家有自己独特的思考。
景区卫生间首先空间要足够大,其次考虑适用人群的复杂性,要满足各个年龄段的需求。尤其要设计符合小孩身高的洗手台和坑位,最好安排亲子母婴卫生间,便于喂奶或是换尿布等需求。同时鉴于景区可能有身体不便者,还需要布置尺寸适宜的坡道和卫生间。
他小声和徐洪福以及杨英豪探讨了这个问题,他两人也点头表示同意。
至于其他两家明显对此缺乏考虑,拿来的施工方案还是照搬其他场所的内装,并无针对景区特殊性,果然专家们一致推举正业工程公司作为此次的中标公司。
专家们还在最后填写评语,杨英豪烟瘾上来,从后门溜走。
刚出门拽出一根烟,就有人把火儿递了上来。
他擡眼一看,不是旁人,是他的侄子杨成周。
上次杨成周逼杨英豪找姜崖说清,让他接下内装工程。杨英豪哪怕再宠他,也严厉拒绝。这次内装工程竞标,连宋香巧老公竹正业都能参与,杨英豪也不能再拦着杨成周。但他事先也跟姜崖讲明,这个天一工程公司和杨成周的关系,姜崖的意思是不管如何公平公正公开竞争,到底谁中标,专家说了算。
“叔,咋样?”杨成周讨好地笑问。
杨英豪就着火吸了口烟,“急什么t?等公布的时候你自然知道。”
杨成周嘿了一声,“你不是刚才在里头嘛。到底专家咋说的,你跟我透露透露。”
杨英豪连连摆手,“你离我远点。万一被人看到,还以为你贿赂我呢。”
杨成周赔笑道:“贿赂这就难听了。你是我亲叔叔,该我孝敬你。”
杨英豪不想跟他废话,让他赶紧回去等消息。
杨成周把他拽到旁边,悄声说:“叔,你也知道这几年我运气不好,大钱没挣到。可是我爸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我娶个老婆,再生个孩子。好给咱们老杨家传宗接代。可我总得攥点钱在手里,才有女人愿意嫁我,给我生孩子啊。”
杨英豪皱起眉头。这小子颠来倒去就这几句话,总是拿他亲爹,也就是他亲哥来逼他。
别看他对外强悍,对这个侄子总是硬不起心来。
但□□洞景区是姜崖的心血,是金竹村人全村的希望,这次他真的不能插手。
“你要娶媳妇生孩子,叔资助你。”他转移话题道。
杨成周脸色一沉,“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里的钱能有几个子儿?不是送你手下人,就是垫在工地上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大门被人推开,姜崖陪着专家们走了出来。
杨英豪躲开低头斥道:“反正这事,你就等消息吧。我可警告你,不许动歪心思。”
说完撇下杨成周径直朝姜崖走去。
一个月后,姜崖亲自去金竹村把中标消息告诉了竹正业。三婶大喜过望,拉着姜崖又哭又笑,死活要让姜崖留下吃饭。听说竹正业拿下大项目,村里很多人都来凑热闹,哄着三婶开席请客。三婶心情好,咋说都行,立马在家里置办了三大桌,坐不下的同村人都可以从她这里拿走丹江风干鱼。用宋香巧的话说,连她结婚的时候都没这么热闹。
竹正业木讷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
宋香巧看在眼里,高兴的同时也十分担心。想了想还是把姜崖拉到一旁,“姜崖,这事妥当吗?”
姜崖正色道:“香巧姐,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信啊。从招标书颁发,到请专家开评审会,再到公布结果,都是按照政策执行。乡长、洪福主任全程都在,我也在,没问题的。”
宋香巧这才放心下来,笑着说:“突然被大馅饼砸中,这心里总是觉得像是梦。”
金竹村的人都说她是铁石心肠,堪比男人。可她也是个女人,也希望自家男人在她撑不住的时候帮她一把。竹正业常年在外,家里里里外外,婆婆虽然帮助许多,但她心有愧疚,总是抢着干。这下可好了,竹正业在自己门口接了个工程,以后吃住都在家里,她想他的时候随时都能见到。
至少晚上睡觉有人暖被窝了。
“香巧姐,你再怀疑,也不该质疑正业哥的本事吧。”竹正业这次在三家评选单位中得分最高,专家们一致通过。
宋香巧哈哈笑起来,“没有没有!这可是我挑中的男人,能差到哪里去?”
金竹村像是提前过年,从三婶家的烟囱里冒出了喜庆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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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一通电话把姜崖喊到了县城。
他一去两天没回来。
姜春本来和姜崖说好要去给他父亲的墓上栽种松柏树,左等右等不见儿子回来。她找上门去才发现出事了。
徐洪福不在乡政府,她等了半天才看到葛兴国急急从外面走进来。
姜春立马拉住他,“葛乡长……”
葛兴国眉头紧锁,他本想低调处理,没成想姜崖的母亲先找上门来。
他稳了稳心神道:“大姐,你怎么来了?”
姜春表明来意,葛兴国打着哈哈说:“姜崖忙,我把他派到银峡村去了。那个王建华不是在那搞了个养鸡场,我让他去做个调查。对,调查。”
姜春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就在这时,有人急冲冲地过来喊道:“乡长,县纪委电话。”
葛兴国心头一惊,转身安抚姜春道:“姜崖没事,什么都没有,大姐你先回去。”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着,立马撇下姜春去办公室接电话。
姜春心头颤得慌,纪委?好好的,纪委怎么会打来电话?
她突然想起隔壁邻居邢杏儿娘家就是银峡村的,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姜春计上心头,立马回家找邢杏儿。
邢杏儿恰好刚从银峡村回来,正拎了五斤柴鸡蛋送过来。
姜春一打听,邢杏儿连连摆手,“我就是在王建华的养鸡场买的鸡蛋。我没见到姜崖。”而且王建华听说她就住在姜崖母亲家旁边,非要给她打折。还说姜崖好多天没来他这里,让她带话请姜崖没事来玩。
言语中对姜崖十分尊重。
姜春瞬时眼前一黑。
这怕是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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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竹坑乡闭塞,可它又一点也不闭塞。平日里寂静的金竹村突然广播声四起。
“所有能出气的,走得动的,现在立马去村口!”
“家里管你有两个轮子,三个轮子还是四个轮子的,都给我开到村口!”
“谁要是今天给我磨磨叽叽,就是咱金竹村的叛徒!”
安庆生的咆哮声从村西的村部一路窜到村东,山涧的漫天雾气被震得细碎。
宋香巧正在家奶孩子,被吓得差点把大崽摔地上。
“这又是闹哪出啊!”
她气得赶紧把孩子塞给婆婆,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跑了出去。
村道上全是不明所以看热闹的村民,大家看见宋香巧都问出啥事了。
宋香巧要是知道还能让安庆生在喇叭上乱喊。这可是要人命啊。
她一路飞奔,一拐弯撞见安庆生领着一群人一脸怒气地往外冲。
她心头发颤,每每夜里她都感慨这半年多来金竹村的大变化。别的不说,打架斗殴事件几乎没有。大家都一门心思赚钱,谁还有心事找茬闹事。可没让她过几天安稳日子,这又闹起来啊。
只是安庆生身后不止有姓安的,还有姓竹的。他这是要带着大家去哪个村打群架?
还没等她想明白,安庆生冲过来对着她吼道:“香巧,你是村支书,你说咱们的人受欺负了,是不是该找他们算账?”
宋香巧喘着气,“庆生叔,我说过多少次,再怎么样不能打架!你带着这么多人准备去哪?”
安庆生冷笑一声,“去县政府!”
宋香巧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坐地上,她哆嗦地问:“为什么?”
安庆生站到旁边大石头上,振臂一呼说:“到底是哪个兔崽子敢举报姜崖。我可去他妈的!要是被我逮住,我一定绕不了她!”
宋香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