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小说首发
十月初大梁已然落雪，东宫的地龙烧的暖烘烘的，让人不舍踏出一步。
宁衍川命人给薛重琅送来一套衣裳，薛重琅淡淡地瞧了一眼，是件月白色刺金芙蓉纹衣裳，她的眼底划过一抹不悦。
宁衍川素来喜爱浅色衣裳，他的衣裳多为霜白、月白、牙白，可薛重琅毕竟是萧珩亲手养大的，穿衣风格自是随了萧珩的，萧珩向来喜爱深色衣裳，而薛重琅的衣裳也多为深色。
她只有这一点同萧珩一样了，不想连这点喜好都被人强行剥落。
此时她正坐在铜镜前添妆，她言语平静道：“我不穿，出去。”
只是平常的几个字，从她的口中说出便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捧着衣裳的婢女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退出了屋子。
“殿下。”
宁衍川大抵是想到了薛重琅会如此，他原想着过来瞧瞧，谁知才走到门口就看见送衣裳的婢女被赶了出来，确实挺像她的风格。
他走进屋子，又听薛重琅不耐烦地说了一声：“不是说了我不穿吗，又来做什么？”
宁衍川透过珠帘看着薛重琅，不禁轻笑一声，“你这脾气也不知跟谁学的，不过是让你换件衣裳罢了，你一个小姑娘总是穿深色显得老气。”
有哪个小姑娘愿意听见自己老气？宁衍川可谓是又给薛重琅的火气上添了一把柴。
薛重琅没好气地扔下胭脂：“我说了，我不穿。”
宁衍川又好气又好笑，这近一年的时间他着实太娇惯着薛重琅了，只要是她说的事情，他没有不答应的，如今他说话都不好使了，要知道她会这般恃宠而骄，当初来大梁的时候就该给她立好规矩，如今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继续宠着。
他的唇角依旧挂着笑意：“换好衣裳我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薛重琅的神情微滞，她看向宁衍川，听他说着：“我在外面等你。”
可她想见的只有萧珩啊，自从知道萧珩纳妾一事后，她整日郁郁寡欢，她怕被他忘记，怕她再也回不去，怕她终日的等待只是一场空欢喜。
热依看着婢女捧着衣裳进来，她轻声问着：“姑娘，咱们还换吗？”
薛重琅的目光落在月白色刺金芙蓉的衣裳上，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宁衍川看着薛重琅穿着月白色衣裳走出来，三千青丝垂落腰间，发髻上的金芙蓉簪钗与她的衣裳遥相呼应，堪称人间绝色。
宁衍川将手中的白狐裘给薛重琅系好，又问着：“坐车还是骑马？”
薛重琅对这种向来是没有要求的，不过来大梁的近一年里，只要跟着宁衍川出门必定会乘坐马车，有时候就算是在宫里，宁衍川也会乘坐步撵，将她娇养着多一步路都不愿走。
可今日她不知怎的，竟说：“骑马。”
她想见他，想见那个出现在他梦里千百次的人，想见那个被她整日挂在心尖、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人。
宁衍川宠她，自当是应了她，北鹰从马厩里挑了一匹不错的马，马匹毛色纯正，还是个小马驹，性子温顺，最适宜薛重琅。
薛重琅哭笑不得：“殿下忘了，我会骑马的。”
宁衍川应声，“我知道。”
他是知道的，他知道她会骑马，知道她骑射俱佳，但是他还是想要护着她，在他的身边她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做的，即便她想做的难以实现，他也会不惜一切去帮她。
*
大梁的十月已然有些寒冷，但不似腊月那般让人难以忍受，加之二人又身披狐裘，也察觉不到冷。
薛重琅并未问宁衍川要去哪儿，只静静地跟在他的身旁，宁衍川也早已习惯薛重琅不说话的性子，只要她能陪在他的身边便是极好的。
出了帝都之后，沿途随处可见逃难之人，有襁褓中的婴儿嗷嗷待哺，有瘦骨嶙峋的妇人踏雪前行，还有四肢不全的男子依靠在树下，更有老者因体力不支被冻死在天子脚下，如此种种，令人心生怜悯。
薛重琅的手摸向自己带的干粮，宁衍川看了眼她又垂下眼眸，“不要有不该有的慈悲心。”
薛重琅连忙将手收回，惊诧地看向宁衍川，又听他继续道：“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能帮助几个，你难道还能帮助大梁全部的难民吗？”
“你身为太子，不该为百姓着想吗？”
宁衍川目视前方，眼里的柔情已然被寒风吹散，“他们的苦难并非我造成的，我想要的是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他的初心从未变过，老有所依，幼有所养，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是他一贯追求的目标，他无力劝说父王，所以必须要争得王位，只有如此，他才能更好的为百姓谋福祉。
但这一切没必要告诉薛重琅。
他想同薛重琅说话，却发现这么久以来，他好像从未叫过她，一时间不知该叫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