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执着,反而磋跎,越是等候,反而越是错过;
找到成就,反而堕落,越是温暖,反而越是折磨。
寂寞,太多寂寞,反而喧哗,拥挤著我。
自由,太多自由,反而想作笼里的野兽…“
***
乔安让左伊先回家了。她陪同戴文一起去了医院。
乔安从警方了解到,在海滨长廊有歹徒忽然持械袭击演唱会保安,在保安鸣枪后,那人反而冲进人群,一路砍伤了戴文在内的几个路人。万幸的是,戴文仅仅被划伤了肩膀和后背,伤口比较浅,在医生处理后就可以回家修养了。
戴文从诊室出来,已经穿好了外套。他的头发凌乱着,看上去疲惫又狼狈。乔安站起身来,忍不住冲上前去拥抱他。但是跑到他身前,却又担心他的伤口,急刹车一样地停下来了。戴文笑道:“都没事了。”
乔安眼睛一酸,她说:“你救了我。”
“我没有想。”戴文说,“也可能我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想你受伤。”
“我送你回家吧。”乔安说,“你还住在原来那里吗”
“嗯。”戴文坐在等候室的椅子上,疲惫地应着。
乔安叫了车,周末夜里出租少,还需要等将近十分钟才能到。她也坐在戴文旁边。戴文轻轻笑了笑,感慨道:“本来今天是想去海边免费听演唱会的。”
“我也是。”乔安莞尔,“没想到在医院收场。”
戴文道:“你想听么想听我给你唱啊。”戴文清了清嗓子,清唱起来:“隐藏自己的疲倦,表达自己的狼狈,放纵自己的狂野,找寻自己的明天…”
“刚才不是这首吧”乔安打断了他。
“哈哈,刚才那首不会。”戴文说,“这是今天我看到你的时候,他们唱的那一首。”
乔安沉默着。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在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后,现在她的心跳特别平稳。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没有海风的咸湿,没有雨水的腥气,没有血,也没有铁锈的味道。
“乔安。”戴文轻轻地说道,“我想拉你的手。”
乔安猛地回头看他。
“如果我数三下你没有躲,我就要牵你的手了。”戴文数道:“三,二,一。”
乔安的手被戴文的手覆盖着。戴文的手心很温暖,似乎有种特别安定的力量。他们在飘荡着消毒水的等候室对视着,惨白的灯光下两张苍白的脸。戴文满脸不可置信。
“你原谅我了么”他问道。
乔安点点头。戴文之前做的那些事,她已经放下了。这并非因为对戴文的感情,而是因为她终于理解了戴文。进入星天以后,她已经走上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道路。如果是现在的她站在当时戴文的位置,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和戴文相同的事情。
“你还恨我吗”
“不恨。”乔安说,“今天晚上,我还很感激你。”
“我不要你感激我。”戴文笑了。他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着,翻出了一个小盒子。盒子上有精致的包装,可惜已经被雨水淋湿了。戴文麻利地把那层包装拆掉,盒子揭开,里面是一颗又大又亮的钻石。
“去年圣诞买的。”戴文说,“本来想圣诞说不定就能和好,到时候给你。然后拖到了元旦,又拖到了春节。之后就有点放弃了,我就带在身上,想着什么时候如果能遇到你,就试一试你会不会喜欢。”他笑着看向乔安:“所以现在…你喜欢吗”
乔安望着他的眼睛。她感觉鼻子酸酸的。有那么一刹那,她真的很想接过来,告诉戴文她喜欢。这并不是因为她多看重这颗钻石,也不是因为她还爱戴文,而是因为她如今的人生有太多失败的元素。而这颗钻石似乎可以打消她所有的失败,把她放在胜利者的位置上。所有故事的结局不都是这样么对于女人来说,钻戒就是一个胜利者的冠冕,戴上它你就赢了,而也只有戴上它你才算是赢。不然你的故事,似乎总是未完持续,总是有失败的可能。
戴文很高很帅,他赚钱很多,工作能力又强。即使是在市场最差的时候,乔安也觉得他有足够多的生存智慧,活得会比大部分人好。如果她接下这一枚钻戒,她甚至可能可以立刻就从星天离职,去过全职太太的生活。这是多么轻松愉快的愿景。
上天待她不错。套用左伊说的那套破镜重圆舔狗程度二元论,她不仅免去了《简爱》模式的苦和自我感动(按照那个模式,她应该远离资本市场远走他乡,进行一番改头换面的自我修炼。等到功成名就之后,在戴文最脆弱的时候从天而降,高高在上地去做他的拯救者——那得多累啊,谢天谢地她没有那份闲情逸致),直接进入了《傲慢与偏见》模式。而且戴文还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台阶——在最危险的时候,他救了她,替她挨了那一刀,流了血。据说,鲜血可以洗清所有的罪过,这是一个颇有宗教意味的说法,但是此时此刻看也不为过。他为她流了血,他们之间的种种烂账一笔勾销。她被他感动一下,他们刚好可以重新开始。
如果是一部电影,此时应该有感人的背景音乐(《拥抱》就很不错,符合这一晚的遭遇),并且有旁白缓缓说一些矫揉造作的台词来给破镜重圆一个体面的盖棺定论。
然而乔安无法欺骗自己。
她擡眼看着戴文,惊讶地发现在她对戴文的恨意消失的同时,曾经的心动和爱似乎也一同消散了。或许,爱和恨本来就是同生共死的。戴文手心的温度让她安心但是并没有让她动心。当她望着戴文,她仿佛在望着一段已经远去的时光,就像上一个世纪,在那个世界里他们有做不完的项目,赚着花不完的钱,不需要仔细思考就能每年按时升职加薪,每天忙忙碌碌地应对着并不难做的工作。晚餐客户报销,每人报销上限三百多,两人点一桌饭,摆在乔安宽敞的办公室里摆满一桌,边吃边聊,把项目上的趣事当做下饭菜…
那段时光回不去了。戴文对于乔安来说,仿佛是那段时光的一个侧影,像是树上挂着的蝉蜕,像是一条已经流逝的河流,像是从日历上撕下来的一页,被她团了团丢尽了废纸篓。
她不会捡起昨日撕下的日历,更不会踏进昨日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