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说:“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回来好几天,没看到你,以为你搬家了。”
“怎么,你以为我很怕见你”乔安故作轻松——事实上,她确实不太愿意面对戴文。
“没有没有,你回来我很高兴。”戴文说,“我帮你收拾东西。”
“也不用,我自己收拾就行。”乔安推脱。
戴文道:“没事,我帮你打下手。”
他这样要求,已经有些不太体面了。如果乔安再严词拒绝,场面势必更加难看。乔安还不愿做这样的事,便捂着密码锁,按了大门密码。
门开了,房间里一股冷气——香港的冬天一如既往地冷且阴森。房间里一段时间没住人,就会自带一种冷冰冰的气息,仿佛有什么东西死在里面,尸体结了冰。乔安打开电灯和空调暖风。空调慢悠悠地开始工作,房间里便有了点人气。她刷了个杯子,给戴文烧了点开水喝。
“你这房间也太小了。”戴文打量着乔安的房间,评价道。
乔安正蹲在洗衣机前调水洗模式,擡起眼,笑了起来。她没有回应戴文,很突兀地说:“我听说你和文馨复合了。是不是应该恭喜你”
“谢谢。”戴文说道,“但是——感觉还是很难。”
他叹了口气。乔安垂着头,懒得理他。戴文这个狗逼,你说他薄情,他似乎从来没放下文馨。你要说他有多好,他的一举一动又总是透露着暧昧。一个正常的有女朋友的男的,会大晚上跑到女同事家,看女同事洗衣服吗
乔安启动了洗衣机,站起身来,道:“你都得偿所愿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戴文道:“我见了文馨家人。他们都在劝我在北京定下来。但是你也知道,我老板目前的工作重心还在香港,我短期内没法在北京settle.”
“啊,现实矛盾很难调和。”乔安收拾着行李箱里的充电线,帮他总结:“目前摆在你眼前的只有三条路:回北京,或者分手,或者先拖着,拖到实在不能拖的时候再决定是回去结婚还是分手。看来你还是选择了拖延。”
“哎!”戴文直乐,说:“精辟,精辟!”
乔安莞尔一笑,把行李箱收在房间角落,翻出电脑,连电源,开机,准备工作。
戴文道:“我有的时候也在想,我怎么那么纠结!”
“要是往这方面聊,就属于心里开导的范畴了。”乔安连上公司的VPN,说道:“这可是要收费的。”
“怎么收费”
“我现在在律所的小时费率,看在心理疏导业务我还不太娴熟的份上,打个九折。”乔安算了一下,“抹去零头,收你友情价,四千五一小时吧。”
“太贵了。”戴文摇摇头,忽然有点回过味来,问:“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你才发现啊!乔安心里怒吼着。她面上淡淡的,说:“倒也没有不高兴,只是不感兴趣。”
她这话说得有点假,演技也很浮夸。一时间,她自己想到的是她在地铁站不管不顾地向戴文表白惨遭拒绝的场景。她瞄了一眼戴文的表情,感觉戴文想的也是同一件事。
太尴尬了。
戴文对待感情一向不清不楚,边界模糊。如果顺着戴文的节奏,早晚是要被带到沟里。乔安已经吃了一次亏,知道决不能纵容戴文任意行事。她叫住戴文,问:“戴文,我们还算是朋友吧”
“当然。”戴文说,有些不明所以。
乔安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想粉饰太平,你也知道在春节前,丰收项目交表的那个晚上,我对你说了一些比较冲动的话。”
戴文脸色瞬间就变了。他警惕道:“你想说什么”
“你别紧张。”乔安安慰他,“我只是想解释一下。你知道在那天,我已经在印刷商连续熬了十八天,基本上属于崩溃的边缘了,脑子都是懵的,心里也很脆弱。而且印刷商虽然各方关系很紧张,但是至少也是二十来号人每天混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互相伤害。从那个环境里出来,我很不适应。我回去反思了一下,感觉当时应该只是比较孤独,想找个人陪着说说话。”
“啊。”戴文点点头,顺势低头喝了一口水。水是刚烧开的,把他烫得皱着眉咂舌。
“那天晚上我说的话,我也有点记不清了。”乔安撒了个小谎,其实她每句话都记得很清楚。她说:“但是不管我说了什么,都不是那个意思。总之,那天发生的事,你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们还是同事,也是朋友。不受任何影响。你明白吗”
戴文点头。乔安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要说心无芥蒂肯定不可能,但是与其心存芥蒂,她更不希望戴文就像没事人一样,一面给她些不明不白的关照,一面又扯着和文馨那些破事。
在乔安狭小的出租屋里,两人面对面站着,洗衣机隆隆地发出声响。隔壁的小提琴声夹在其中,这个执着的邻居,虽然拉琴生疏得仿佛锯木,还在坚持地练习着《月半小夜曲》。
半晌,戴文轻声说:“你这个邻居,拉琴技艺实在有待提高。”
乔安笑了出来。戴文果然是个回避问题的人,遇到该做出抉择的时候,就转换话题。
然而她不想过于苛责自己。她觉得在特定的情况下,喜欢上戴文也是情有可原的。幸亏她喜欢的也没有很深,还不至于拎不清,为了他伤心欲绝,要死要活。
她开玩笑说:“我要工作了,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送你回家了。反正你也不是一朵娇花。”
戴文咧开嘴笑了,捂脸做娇羞状:“讨厌,赶人家走,人家好受伤。”
“滚滚滚,快滚。”乔安一阵恶寒。
戴文把水杯放下,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说:“那我走了,你也悠着点,别太拼了。”
“我也不是一朵娇花。”乔安说。
戴文走出她的房间。乔安竖着耳朵听着,直到听到他走进电梯上楼,才偷偷地出门,小心地把密码锁的密码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