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可人问骆忆南,“这是名家手笔吗?”
骆忆南笑着说,“是啊,宋朝的。”
乔可人问,“是不是很值钱?”
骆忆南道,“值老钱了,你让纪修远送你。”
乔可人道,“那得让月月帮我去要了。”
骆忆南笑了笑说,“没事,一看他家就有一堆。”
纪修远上来说设备连接好了,让他们一起下去玩。
骆忆南双手插口袋里,跟着纪修远下去了。
两个女孩子也跟了过来。
外卖到了,纪修远又上楼拿了下去,四个人穿着VR设备,玩真人探险游戏。
纪子洲连夜到达宁京市,回到别墅,发现灯居然亮着。
想起来,纪修远说过,想带几个同学,到宁京来玩,顺便泡泡温泉。
他开了移动门,进了一楼门厅,纪修远和同学在楼下吃外卖。
纪子洲站在楼梯转角处,听到了女孩子的声音,应该就是照片上,和修远一起去爬武功山的人。
他听着小姑娘在问,“修远,平时这里有别人来住吗?”
纪修远道,“平时空关着。”
小姑娘说,“好浪费呀,以后我们可以常来吗?”
纪修远说,“可以啊。”
骆忆南说,“圆子,你要死了,你快跳跳跳。”
过了会儿,小姑娘又问,“修远,你爸爸是做生意的吧?”
纪修远说,“不是啊。我爸爸是公安的。”
小姑娘说,“真的是那个吗?市里的。”
纪修远嗯了一声。
几个人又不说话了。
纪子洲皱了皱眉,径自上楼了。
次日早上,纪子洲去省委组织部谈话,结束之后,又被省委书记找谈话。
让他这几天就在宁,等通知。
纪修远在放暑假,四个人打算在宁京市多住几天。
纪子洲下午1点多回的别墅,女孩子靠在纪修远肩膀上,看纪修远对着电脑在工作。
看到纪子洲回来了,纪修远惊讶道,“爸,真是你回来了啊,早上看你房间有人住过,我还以为闹鬼了。”
骆忆南道,“我就说是你爸嘛,”说完,站起来对着纪子洲敬了个礼道,“纪叔叔好。”
纪子洲笑了笑道,“南南,欢迎,你爸爸妈妈好吗?”
骆忆南道,“他们都好。昨晚我跟老头子打电话了,要恭喜纪叔叔啊。”
纪子洲道,“八字还没有一撇。”
纪修远看看纪子洲,又看看骆忆南,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
纪子洲看向另外两位小姑娘,纪修远有些脸红,介绍道,“爸,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朋友,胡馨月,那位是她的闺蜜,乔可人。”
纪子洲对着她们点了点头,胡馨月的脸在看到他的时候,微微泛起了潮红。
纪子洲对纪修远道,“圆子,照顾好你的朋友们,可以带他们去市中心转转,我这几天也住这里,我让小陈把商务车开过来,方便你们出去玩。”
纪修远说,“谢谢爸。”
纪子洲一贯的水波不兴,他上楼去了,走路的时候,仿佛自带一股强大的风暴,却只是盘旋在他的身边,并不惊扰旁人,那是久居高位者的旁若无人。
纪子洲上楼,却不进门,而是坐在二楼楼梯口的沙发上,拿着手机看新闻。
楼下,女孩子窃窃私语。
“骆忆南,圆子爸爸是不是要高升了啊。”
骆忆南装没听到。
纪修远道,“不会吧,我爸都等退休了。”
女孩子“哦”了一声。
纪子洲听完,暗灭了手机屏幕,回房间去了。
纪修远和骆忆南接了个宁京的生意,次日两个人要去对方工厂谈合作。
纪子洲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就说,“圆子,需要小陈送两位女孩子去秦淮河边转转吗?”
纪修远问二人的意见,乔可人想去,胡馨月却说肚子不舒服,想要在这里休息。
纪子洲道,“小乔姑娘一个人去不安全,我来安排。”
半小时后,一辆警车开到了别墅门口停下了,门铃响了。
纪修远按了自动门开关,车开了进来,在小停车库停下了。
车上下来了一名帅气的小警察,进门就对着纪子洲敬礼道,“纪局。”
纪子洲点了点头道,“老刘怎么样?”
小警察道,“刘局最近不忙,让您有时间去他那里坐坐。”
纪子洲道,“好。”
又说,“小林,这位是小乔姑娘,交大的高材生,你陪她去秦淮河转转。”
小林对着乔可人笑了笑说,“明白。”
乔可人匆忙吃完了早餐,纪修远道,“秦淮河那边也有很多好吃的,小林哥,你帮忙请客,我买单。”
骆忆南看了纪子洲一眼,再看看单纯的圆子,差点笑出来。
他擦了嘴,起身拉起了纪修远道,“走了,圆子,约了早上9点半。”
纪修远连忙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起身,纪子洲看着纪修远的时候,目光特别温柔,他递了纸巾给他,又让他稍等。
纪子洲从楼上,取了一套衬衫西裤下来道,“帮你定做的,马上要出社会了,也需要一些正式的服装。”
骆忆南道,“我妈也这么说,去年就拉着我去定制了好几套不同季节的,可是穿着好麻烦啊。”
纪子洲看向骆忆南,仿佛看到了回忆里那个人。
只是这性子,真是天差地别。
他笑了笑道,“看到你们年轻,可真好。”
胡馨月说,“纪叔叔,您现在也很年轻啊,跟修远就像是兄弟一样。”
纪子洲看了她一眼,把衣服递给了纪修远道,“去换上吧,都帮你洗过烫过了。”
纪修远说好,换了出来,就仿佛是年轻时候的纪子洲。
只是他们的性情差别太大了,纪修远青涩,纯真,倒更像那个人。
纪子洲道,“不错。”
骆忆南吹了声口哨说,“很像样嘿。”
纪修远羞涩地笑了。
纪子洲对骆忆南道,“南南,修远从小就乖,在外面你多带带他。”
骆忆南拍了拍纪修远的肩膀说,“圆子是我好兄弟,我必须得照顾他。”
纪子洲笑道,“能跟你做好朋友,我们家修远有福气。”
骆忆南道,“那是应该的,我老妈说了,当年您待她也很好。”
纪子洲看着骆忆南,微微点了点头。
几个人各自出门,纪子洲对胡馨月道,“小月,你随意,就当自己家一样。”
胡馨月问,“纪叔叔,能跟您聊会儿天么?”
纪子洲看向她说,“好啊。”
纪修远和骆忆南在宁京住了两周,纪子洲没过几天就赴京谈话去了。
临走的时候,他看向一心望着自己的胡馨月,对纪修远道,“谈完话我应该是先回沪,这里你安排收尾就好。”
纪修远乖巧地说,“好的,爸爸。”
暑假,是学生党最快乐的时光。
灼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间隔交错的方形地砖上,闪闪烁烁,光斑点点。
蝉鸣声如同细碎的水珠,落入夏日雨后的小水坑里,此起彼伏,仿佛是夏天的交响曲。
纪修远送了女朋友回去,几个人各自回家。
到家这天晚上,纪子洲回来了,看到儿子问,“玩得怎么样?”
纪修远道,“还不错。”
纪子洲笑了笑,解开风纪扣,吐了口气道,“那看看这个吧。”
说着,把手机递给他。
纪修远疑惑,接过,是一个视频。
看完,纪修远直接三观崩塌。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纪子洲看着他,露出怜悯。
纪修远说,“我很难描述我现在的心情。”
视频还在播放,他连手都不敢乱摸的女朋友,在他父亲身上坐着,挥洒汗水。
纪子洲道,“儿子,你比我幸运,但又没我幸运。明天周末,陪我去爬佘山吧。”
纪修远咬着嘴唇,纪子洲的手,托在跟自己一样高的儿子头上,有力的手掌,将他按在自己肩膀上说,“有什么呢,不就是一次失恋么,多谈几个,你就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适合结婚了。”
纪修远心里头很闷,父亲的手机,滑落在了地上。
他弯腰想去捡,却被纪子洲拉住说,“没事,让它去吧,掉了就掉了。”
纪修远的成人礼,实在是现实又残酷。
这天更晚一些,纪修远把骆忆南叫了出来,第一次,乖乖牌进酒吧,被老司机带着,找了个妹子去开房。
两个人盖着被子,纪修远辗转反侧,女孩子抓着被子,全身颤抖。
纪修远问,“你是第一次?”
女孩子点点头。
纪修远叹气,起身穿了衣服,走了。
周六早上六点,纪修远敲了敲父亲的房门。
纪子洲早就起了,在看书,看到他一脸没睡好的样子,笑道,“走吧,去爬山。”
早上七点,佘山不热,没什么人。
父子二人一路往上,不费吹灰之力。
纪子洲问,“武功山风景比这里好吧?”
纪修远听了有些黯然。
纪子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下次去爬黄山。”
纪修远的话在嘴里盘了半天,终于问出口道,“爸,你……你是怎么能接受她……她……”
纪子洲道,“不过是睡一睡,解决一下生理需要,她应该还挺干净。”
纪修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尊敬的父亲会说出这种话,他一脸震惊。
纪子洲问,“你初中不也在房间里对着日历打飞机?”
纪修远听到这里,脸红成了番茄,他忽然嚅嗫着问,“那个,父亲,别人说你在外面有情妇,是真的么?”
纪子洲问,“你说哪一个?”
纪修远更震惊了。
纪子洲一边爬山,一边笑道,“圆子,你不是一直希望我给你找个继母吗?”
纪修远一愣,点头说,“希望啊,我一直觉得父亲应该有个人陪。”
纪子洲笑了笑道,“你以为我没人陪么?”
纪修远不语。
纪子洲揉了揉他的头道,“傻孩子,你爸我这样的,不是没有,而是太多的问题。”
纪修远看向自己的父亲问,“可那些都不是爱情吧?”
纪子洲道,“成年人很难去相信爱情,毕竟那是太过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只有欲望是最真实的,欲望来了,无非找个缺口,发泄一下,如此而已。坦白说,我宁愿女人图我权势,大家还能等价交换,最怕她们愚蠢到图我感情,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能有那种天真的念头么?”
纪修远低垂着头,爬了几级台阶,问,“父亲,你真的在外面包养情妇吗?”
纪子洲道,“偶尔的肉体关系,怎么能叫情妇呢?情妇至少得有情吧?”
纪修远又沉默了。
再上台阶,纪修远鼓起勇气问,“父亲,你为什么会接受胡馨月?”
纪子洲笑了一声道,“为了让现实给你上一课。”
纪修远的表情很古怪。
纪子洲叹气道,“儿子,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纪修远点了点头道,“我实在想不到。”
纪子洲道,“急什么呢,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什么都看透了。那也没意思了。”
父子二人爬到了山顶,在山顶一处咖啡馆里坐着,吃早餐,聊天。
坐在这个位置,能够俯瞰佘山的风景,夏季,绿树青山,是人间繁盛的景象。
这样平凡的一个周六,却让纪修远刻骨铭心。
纪子洲拿着一杯美式喝着,纪修远喝着拿铁。
纪子洲拍了拍儿子的腿道,“儿子啊,你爸我这辈子,最在意的人是你。”
纪修远问,“爸,你这辈子最爱的是我妈妈吗?我记得妈妈出车祸的时候,你好像坚强得都没有哭。”
纪子洲的目光看得极远,他说,“早晚都得下去见她,谁哭谁还不一定呢。”
纪修远问父亲,“爸爸,你说爱情是每个人都会拥有的吗?”
纪子洲道,“我只活了这一辈子,很多事,也未必看得很明白,人各有命,我想有些事命中注定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强求不来。官位也好,爱情也好,那都是前世修的。命中遇到的贵人也好,小人也好,都是你成长的助力。爱上了一个很美好的人,那是幸运,若爱错一个人,也未必是不幸。最重要的,还是平常心,从每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里学到点东西,就不枉此生了。”
纪修远叹了口气问,“所以,胡馨月看中的是你的权势吧?”
纪子洲笑道,“傻儿子,我哪儿有什么权势?不过是在这个位置上,能解决一些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而已,权势太过缥缈了,你想想你外公,从门庭若市,到门庭冷落,也不过是朝夕之间,从躺在病床上开始,还有谁会记得他当年的风光无两,权柄在握?那时候我看到你外公那样,真觉得这样的生活,不知有何趣味。”
纪修远看着父亲说,“我还记得小时候,爷爷经常跟你吵架。”
纪子洲道,“随他去吧,他现在坐在轮椅上,我也管不着他,你奶奶天天去外面玩,倒是解脱了,而你爷爷又有什么开心的呢?”
纪修远问,“爷爷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纪子洲道,“无所谓,儿子,我有你就够了。”
纪修远叫了声“爸”。
纪子洲摸了摸他的头道,“儿子,我一直为你骄傲,有你,我很幸福。”
只是一眨眼,原来糯米圆子一样的儿子,如今也这般大了,也想要结婚,恋爱,生子了。
其实这个世界最冷酷的是时光。
它不留恋任何人,
也不眷恋任何事,
它只管它一刻不停地向前奔。
曾经遇到的美好的人,美好的事。
转眼间就会被埋葬在时光的长河里。
能记得的,不过片刻,不过些许。
在你还没有发现的时候,时光已经偷走了你的青春和余生。
纪子洲道,“修远,爸爸还能再拼几年呢?我马上要去楚岭任职,你在这里,我虽然不放心,但我想,你也是个大人了,人生这条路,说来很长,但其实也很短。自以为能拼个十年八年,却转眼就到了事业的最后一程了。以为自己很健康,但也许连眼前的一场病都熬不过去。所以修远,这一生,你都要去追求,什么是能够让你真正幸福和快乐的东西。我只希望你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就好。”
纪修远听完,眼中闪烁着光,他叫了一声,“爸”。
纪子洲仿佛儿子还是小时候,大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同他顶了顶额头。
纪修远笑了,他说,“爸,你放心,我没事,反正以后找女朋友,我都带回来给你看看。”
纪子洲说,“倒也不必,等你决定要结婚了,再带来给我看吧,如果没有决定,那就让南南帮你参考参考。”
纪修远笑着说好。
咖啡馆外,有老年人在吹萨克斯。
曲调悲伤,纪修远没有听过。
他听外头有一个阿姨跟着唱起了这首歌,“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小时候,他陪着父亲经常去广州、顺德一带玩,他对粤语很有天赋,自然也听得懂。
手机上一查,才知是一首很古老的歌。
听完这一曲,纪子洲微笑着侧过脸来,对他道,“走吧,圆子,我们下山吃饭。”
两个人选了一家农家菜,踏进去,是喧嚣热闹的场景。
父子二人点了菜,坐在饭馆里,看店员待客,传菜。
食客络绎不绝,人间烟火,在山下的小饭馆里,伴随着锅气,徐徐散开。
纪子洲望着纪修远,目光慈爱。
傍晚的时候,两个人在佘山入住了一家酒店。
斜阳沉沉,往地平线落了下去。
纪子洲和纪修远,在酒店的餐厅,看日落。
桑榆已晚,红霞满天。
夕阳,山外山。
纪子洲接了个电话,通知他周一去楚岭报到。
他只是平静地答应了一声,脸上,不见任何喜色。
看着远山的美景,人生其实已经走向了迟暮。
当初汲汲追求的,如今看来,都是命运的偶然赠与。
而当年觉得可以舍弃的,反倒成了终身憾事。
落叶长埋尘土下。
天边的她,漂泊在红云之外。
人生,多的是遗憾。
纪子洲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看那一张纯真的脸庞。
他微微一笑说,“儿子,爸爸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