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期满,裴清梧要出海继续游学,他在芜州呆得太久了。再久一点就快重新生根,于是来找栖茵时,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走。
他眼里是对未来的希冀,亮晶晶的,格外打动人。有那么一瞬间,栖茵真的被动摇了,但不行,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所以栖茵婉拒了。
裴清梧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耸耸肩,“一路平安。如果遇到有人挑衅,就把书姜搬出来。她想给人撑场面很久了。”
“好。”
栖茵笑眯眯地应了。
荀慈用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栖茵的话,她感叹了会儿,道:“楼里要是却人手,我可以辞了冯府的差事。”她如今已是三方的掌勺,论厨艺论资历,都可以单开一家酒楼了。
栖茵摇头,“不着急。”
至今为止,迎香楼真正的幕后东家都还没出场,这会儿就把荀慈拖下水不太稳当。
自从裴清梧告诉她迎香楼背后是冯谌后,很长一段时间,栖茵也把他当成害了原主家罪魁祸首。
直到几日前,食客中有京府尹的人来给她递话,说黄阳本来都招了,不知怎么第二天在法场翻了供,改判成流放,结果夜里闹痢疾死了。栖茵心里起了疑,多番打听,才得知黄阳死前,国公府的人悄悄来过。
黄阳生前,曾在酒楼叫嚣自己是冯府的人。到头来,害他的性命的却是国公府。众所周知,冯府和国公府唯一的联系,就是冯家二房的冯绣和国公世子结姻。
栖茵都不知道女主对自己人太自信,还是薛夫人太过轻敌。还没确认人死透,就让擡去乱葬岗埋了。
风里隐隐传来一丝似有若无的呻吟声。
荀慈正在聊着崔葭走后,冯府的近况,嗓音突然一顿,“阿葭,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栖茵:“什么声音?”
荀慈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了会儿,“像是男人的哭喊声。”
栖茵拿起一只橘子,挖出一瓣递给她,若无其事地道:“好像是隔壁那家人的儿子吧。听说平时恶事做尽走夜路给人揍了,伤得蛮重,他爹娘请了大夫给他治病呢。治皮肉伤嘛,难免会疼的。”
荀慈不知是感慨崔葭回来不久就把街坊邻里的闲事掌握得了如指掌,还是感慨恶人自有恶人磨,许久才吐出一句,“该。”
栖茵笑得前俯后仰。
可不是该么。
黄昏时分,天下起了雨。
栖茵送走荀慈,去了后厨边上的柴房。
黄阳见到荀慈,先是凶神恶煞地想扑过来,紧跟着又被门口守卫的大汉别住胳膊,压在了地上。
栖茵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看来伤养得差不多了。”
黄阳恶狠狠地瞪着她,“小婊子,你敢动我一根毫毛,冯府绝对不会放过你。”
栖茵没有开口,边上的大汉就毫不客气地扇了他一巴掌。
栖茵蹲下身,笑眯眯道,“哪个冯府?太仆寺卿冯老爷?”
黄阳瞪直了眼。
栖茵从怀里掏出一叠纸,“你帮冯府做事多年,如今沦落到劫道的地步,都没人帮你摆平,反而使人来害你...不是,你以为是我下的药?”
看到黄阳眼里的不屑,栖茵都被逗乐了。
“我一介白身,能使唤得了国公府的人?黄叔,真是多谢您高看我。”
黄阳吐了口血唾沫,有钱能使鬼推磨。
栖茵眉眼弯弯,“你要这么想也无妨。”她挥了挥手,让大汉放开他,掸了掸手上的纸张,“我手上这些,都是从诸多苦主那里搜集的讼状。等你一走,我就会转呈官府。要不咱们比比,看是冯府肯看在这些东西的面上捞你的速度快,还是我快?”
黄阳才不信栖茵真的敢这么做,且不说冯府二房老爷可是太仆寺卿,就是他不愿相帮,也会看在讼纸的面上出手阻拦。
这点本事就想让他改口,想得美。他身子一向好得很,肯定是崔葭看判刑不成,偷偷买通狱吏给自己下药,又把他偷偷接出来想用怀柔手段打动他。还想甩锅国公府?当他傻么。
黄阳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指着栖茵的鼻子道,“咱们走着瞧。”
栖茵看着他跌跌撞撞地逃出酒楼。
胖掌柜迎上前,“东家,万一黄阳去告密怎么办?”
栖茵神色不改,翘起唇角,“无妨。他在官府那里已经是死人了。他要是真求上冯府,怕是...”她转过脸,“找俩个好手跟着,等他只剩一口气再救下来。”
他不是不信吗?
那她就让他看清楚。
胖掌柜点头称是,带着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