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北地的小县城盛产黄牛，在客栈时栖茵就发觉了，各种名目的牛肉菜多得离谱。
这家面摊也不例外，他们家是用浸过冷水的牛骨配上香料包熬得一宿的高汤，除去血沫和香料包，不用加太多佐料就白而浓，鲜美异常，面是抻得匀称的手擀面，面是本地的粟和水调成，拉得极长不易断，煮熟的面条口感粗糙但不涩口。
出锅前，面摊老板还会丢进几片切成片状的白萝卜，煮至透明一齐盛入碗里，舀一勺烧得滚烫喷香的牛骨高汤，最后丢几片切得薄薄的，肌理分明的黄牛肉，撒上葱花和香菜，一碗清汤牛肉面就完成了。
吃面时，把面条浸在高汤中，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栖茵一边嗦面一边想香料包的配料：“冰糖肯定是有的，山姜，花椒...还有什么呢？”一碗面都见了底，她还没捋顺思路，肚子又饱了，想了想，还是买了碗给裴清梧，她尝不出来，神厨总尝得出来。
一回头，就见花苞头露出了一副“又来了”的眼神。
见栖茵望过来，她立刻低头，“我什么都没看到。”
栖茵有些无奈，裴清梧不肯让人知道他们是师徒，这段时日，她跟着他在屋里学厨，每日要待好几个时辰，天黑才离开，花苞头误会也正常。
栖茵原本还解释几句，久了也就懒得说了：“走啦。”
城南的宅邸里，裴清梧正在院里唯一一处荷塘前钓鱼，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懒洋洋地擡起桃花眼，朝她投去一瞥，“回来了？”
他坐在一张木质轮椅上，穿着单薄的云青色长衫。
“这不是记挂师父吗。”
栖茵笑眯眯地道，除了第一次叫得有些磕巴外，她现在已经很熟练地叫他师父了。
她打开食盒，把牛肉面端给他，把香料包的事情说了。
裴清梧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勺抿了口，慢慢开始报配料，栖茵大多都对上了，只除了，“芹菜？！”
裴清梧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芹菜的口感很容易尝得出来吧，你感觉不到？”
栖茵摇头，完全不行。
裴清梧见状，也没说什么，“还有一味。”
他把汤匙递给栖茵，“你自己尝尝。”
这是要考她了。
栖茵接过汤匙尝了尝，鲜浓的汤汁里有股难以言喻的清爽，她皱着脸苦思冥想了会儿，“薄荷？八角？麻椒......”
“橘皮！”
栖茵放下汤匙，转向裴清梧，“师父，是橘皮吧？”那股微苦又清冽的味道，跟橘皮实在太像了。
裴清梧没有她那么激动，他懒懒地一颔首，拿起汤匙又喝了口汤，手指突然一顿，唰地擡眸看向栖茵。
栖茵还沉浸在“猜中大题第一道小题答案”喜悦当中，看裴清梧望过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视线落到他唇间那只汤匙才反应过来。
等等，他们刚才用的是同一根汤匙？
以往授课时，裴清梧让她尝香料，都会备两份餐具，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乌龙，这次是她急着问香料包，忘记多拿一根汤匙了，没想到...栖茵感觉自己刚咽下去的牛肉汤都染上了奇怪的味道。
裴清梧飞快地把调羹丢到一旁，“是我不慎，不用在意。”
栖茵也决定岔开话题，忙不叠嗯嗯两声，“对了，师父，都一上午了，你钓了多少条呀...”
往下一看，木桶里只有零星几条手指粗细的小鱼，此刻正奄奄一息地歪着。
栖茵：…哪壶不开提那题她本人。
她决定闭嘴了。
水榭里安静下来，连蜻蜓掠过湖面的动静都显得震耳欲聋。
栖茵望着荷花打了会儿呆，裴清梧突然开口：“崔娘子，你会使刀么？”
栖茵愣了下，“还行。”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她会使刀，还是在开巡逻号时学会的。星际纪元的人寿命长达三百年，不培养点兴趣爱好实在难以打发漫长的岁月。
一次偶然，栖茵从一堆卖不出去的破铜烂铁里找到了一把长刀，飞船上的家庭型机器人见她感兴趣，帮她下载了五百G的全息教学投影视频，这才学了个粗通。
想到什么，栖茵道：“师父要考校我的刀功……”
裴清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下一秒，钓绳打摆子似的颤抖起来，湖面泛起一圈涟漪，一只肥硕的草鱼冒出水面。
他扯住钓竿，往上一甩，草鱼咬住饵食，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眼看着就要松开，栖茵眼疾手快操起食盒往下一伸，下一秒，草鱼便松开饵食，坠入食盒中。
裴清梧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满意地笑容：“今晚吃剁椒鱼头。”
栖茵：“师父要下厨？”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腰还没好全呢。
裴清梧摇头，半垂的桃花眼看向她，“我说，你做。”
他教了她一个多月，也该是考核的时候了。说好是他做一道，崔葭复刻一道。眼下他动弹不得，只好口述让她自己做。
栖茵答应了，“行叭。”
她拿起食盒的盖子盖住活蹦乱跳的草鱼，看向面碗，“师父，那这面我端走了？”
反正花苞头说他吃过了，没关系的吧。而且他们聊了这会儿，面都冷了。
裴清梧：？
他端起面碗往边上一擡，眼神微讶，“崔娘子这是连饭都不给为师了？”
他承认他带徒弟是繁琐了些，但那是为了感谢崔葭替自己找了大夫，还不至于把她得罪到不给饭的地步吧。
“你还没吃早饭？”栖茵哑然。
裴清梧抿唇：“…你给我送过？”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栖茵明白了，花苞头误她。
她讪讪地放下手，挠了挠头，找补道：“牛肉面冷了，我拿去热一下再端过来吧。”
裴清梧放下钓竿，“蜻蜓低飞，要变天了。我跟你一起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