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余今晚的天空,无星也无月,黑压压的一片,是徐灵鹿特地施法请来的云,能遮一时便是一时吧。
整个城门口都乌漆嘛黑的,只有城楼上的灯火能幽幽的照一点亮,就连城外时常出现的一些流浪汉今夜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静的人心里发慌。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喜庆的鼓乐声,一片忽忽悠悠的红从林子里淌了出来。
花少梁噌的一下坐直了身体,来了!
他驱马上前去迎亲,面上的笑意憨厚又拘谨,就如同真正的新郎官迎娶自己心上人那般,架着马跟在花轿旁,时不时还想透过飘起一条缝隙的轿帘,看看坐在里面的新娘子。
徐灵鹿在心中深叹一声,今夜是他主婚,他和魏镜澄要先回到花少梁府上做准备。
花少梁护着送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进了城,行至花府门口,新娘子要下轿了。
昌余有习俗新嫁娘的脚不能落地,一般都是由喜倌背到内堂,一个水墨纸人帅哥正打算上前将瑛娘背过去,花少梁就直接掀了轿帘,将瑛娘打横抱了下来。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只有一具骨架一身衣裳的重量,瑛娘那一双红色的绣花喜鞋落在了轿子里,她的鬼气逐渐在衰弱,脚已经完成化成了白骨,穿不住鞋了。
花少梁将瑛娘抱进府中,在徐灵鹿法术的加持下,那些丧幡都变成了喜布,灵堂也变了样子,正中一对龙凤烛,门窗上也贴着大红囍字,看着无比热闹。
将花轿安置在堂屋内后,原本吹吹打打的小妖和纸人们便都散了。
花少梁和瑛娘并排站在中堂,徐灵鹿请出瑛娘的牌位开口,“花少梁,可愿纳娶何氏瑛娘为妻,谷则异室,死则同xue。”
“我愿!”花少梁答得坚定。
“何氏瑛娘,可愿嫁于花少梁为夫君,谷则异室,死则同xue。”
“我愿……”何瑛娘的声音却已经凝不实了,听上去飘飘忽忽的。
她的话刚一出口,徐灵鹿便觉得夜色忽然亮了一点,在层层的乌云之上似有闷雷之声,他咬破舌尖,又加固了一层,才继续唱道,“一拜天地神明!”
花少梁和瑛娘却未转身向外,而是同时跪倒在徐灵鹿面前,叩了三个响头。
于他们来说,外面的天道那是不公的天道,唯有屋内这个天师才是他二人的神明。
徐灵鹿受了这三拜胸中一股闷痛,他感觉天雷越来越近,一股腥甜的气息从胸中泛上来,他强行咽了下去,“二拜父母高堂!”
花少梁和瑛娘给他们亲族的牌位再叩三个响头。
眼见夜色越来越亮,那些乌云就要被破开一道口子,徐灵鹿咬着牙,“夫妻对拜!”
花少梁瑛娘彼此躬身对拜。
躬身之时瑛娘的盖头晃动的幅度大了些,花少梁的瞳孔尖锐的一缩,他看到了瑛娘的脖颈已经变回了白骨。
“礼成!”
不待徐灵鹿把话说完,一声闷雷就把天上厚重的云层撕出了一道伤口。
花少梁此时哪里还能不明白,什么能躲过天劫,瑛娘不过是在骗他,他一把掀起瑛娘的盖头。
何瑛娘的半张脸都已经化作白骨了,但另外半张脸却画着明艳的妆容,她眼角勾着金箔,额上还有半片那日自己贴上去的花钿,比想象中的更为动人。
“夫君。”何瑛娘的唇角向上勾着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只是那尚在的左眼之中却含着泪,“我终于能叫你一声夫君了,如今瑛娘的心愿已了,唯有一件事还放不下。”
“你说。”花少梁的眼睛被泪水糊住了,朦胧中似乎再看不见瑛娘那半张白骨面庞,现在的瑛娘在他眼中就是最美的新嫁娘。
“天师说我是被歹人所害才落得此番境地,得瑛娘走后,还希望夫君能帮瑛娘将歹人绳之以法。”瑛娘仅剩的那半张面庞,也开始从额头渐渐消散了。
花少梁重重的点了点头,瑛娘见他应下用白骨支棱的手指,轻轻抚了抚花少梁的脸,“夫君能亲我一下吗?”
她的脸马上便要彻底消失了,到那时何瑛娘会彻彻底底化为一架白骨,在此之前,她还想得到爱人的一个吻。
花少梁擦掉面上的泪水,即便瑛娘的脸已然大半都是白骨,他也没有犹豫,倾身吻了过去。
唇上的触感一半冰冷而柔软,另一半却冰冷而坚硬,花少梁闭起眼睛,泪水疯狂的从眼眶中涌出来,全都砸在瑛娘脸上,坚硬的白骨指尖在花少梁的下颌留恋了一瞬,瑛娘将自己最后一丝鬼气渡到花少梁口中。
花少梁只觉得唇上一麻,接着他便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轰!”一道沉闷的雷声彻底轰开了云层。
瑛娘万般不舍的从花少梁怀中飞出,像一只艳红的蝶,翩然飘到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