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亭月整了下衣衫,就在大门口朗声道:“涵园楚亭月来访,故人请相见。”
用上了内力,声音绵长清澈,足够传遍整个宅子。
她连续喊了三遍,第三遍尚未喊完,终于听到开门的声音。
这次是一名老仆,看上去已过花甲,须发尽白,身子微微佝偻。
“楚姑娘,请进”
田宅不大,内外三进。
主人在二进的正房等候,一身居家休闲打扮,一手拿着茶盏,和另一人在说话,似乎聊得开心,两人均面带笑容。
既不像江湖人,也不像故人来访迎客的样子。
“王叔叔,别来无恙。”
王罕这才放下茶杯,朝着对面人道:“这是我一个世侄,还是个六七岁小丫头的时候就见过,一晃十来年,看看,出落的何等出色。”
这个客人身材高大,看过来的时候用折扇挡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眉目出色,可以想象当是个英俊人物。
他只看了一眼就含笑道:“既然兄台有贵客来访,再下就告辞了。”
说完,提腿就走。
王罕脸色大变,张口想要说什么,只看那人轻摇折扇走到楚亭月面前,忽然停了一下,扇子一招,笑道:“身上好香。”然后哈哈大笑着出了门。
两进之间也有十余丈,他却好像提腿就到,展露了一身好轻功。
楚亭月压根不朝他看一眼,缓步走向王罕。
“王叔叔,若是侄女这里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您只管教训。苏家小姐既不是官场中人,又不是江湖中人,她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王叔叔为何为难她?”
“哈哈哈,我王罕纵横江湖二十余年,什么时候做过抢走小姑娘的事。巡司不相信,只管查。”
“王叔叔,你怎知道我说的‘为难’指的是‘绑架’呢?”
王罕脸上表情僵了一下,忽然哼了一声:“罢了,你既然找到这里了,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楚亭月的手搭到了剑柄上。
“现在来的是涵园的楚贤侄,还是朝廷的楚巡司?”
“是楚侄女,也是楚巡司。以侄女的身份问一句,四海双蟒同行二十年,你为何能向余叔叔下手?”
“胡言乱语!”
“余叔叔的遗体是我亲自验尸的。他身上伤口众多,看上去经历了一番搏斗,但是真正的致命伤只有一道。从正面,近身刺入。若非信任之人,是无法给余冲这么一击的。他身上看上去是刀伤,其实是他死后用刀二次刺入伪装的,真正伤他的,是分水峨眉刺……王叔叔,还要侄女给出更多证据么?”
王罕铁青着脸:“我早就想弄死他了。老子早十年就该弄死他。整日里义气、道义,老子刀口舔血,他轻飘飘一句‘道义不求回报’。他这些年没饿死,全靠老子拼命找钱,这混账还说老子市侩,不配称豪杰。啊呸,谁要当这个豪杰!”
“他没家没口,光混一条,想做道义只管去,凭什么次次都要拖着老子一起?”
王罕越说越激动,乍一看好像两人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余叔叔未曾娶妻生子,王叔叔你有妻有妾,三儿两女。三位公子自幼读书,聪慧有加,是可以考功名走仕途的人。但是王叔叔你家中四代皂吏,你自己也吃过五年衙役饭,令公子不能参加科考,这是你最大的痛处,对不对?”
王罕愣住了:“你查了我多久?”
楚亭月轻叹一口气:“我在遂昌请两位叔叔来帮忙,事后,余叔叔给我写了这么封信。”
余冲信中对她说了王罕的心事,让她想想办法,比如能不能捐个官之类的。
王罕看完,只是一声冷哼,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楚亭月终于意识到,虽然江湖上都说“四海双蟒”情同手足,可只有余冲才是至始至终相信这一点的,王罕早就把对方当作眼中钉。
至于既然都这样了,为何不分道扬镳,她也能猜到一二。
四海双蟒,说是“双”,真正值钱的是余冲。王罕一百个委屈,好像他在两人的合作中流血流汗却没得到回报。实际上,没有余冲,他根本接不到买卖。
至于余冲有没有让他天天白费力,但看他挣下的家产就知道了。
他不敢和余冲公开反目,不敢在江湖上传出和结拜兄弟分道扬镳的名声。
他嫌余冲掣肘,又需要四海双蟒这个招牌,最完美的就是余冲死掉,然后他能继续挂着兄弟的牌子安心做自己的事。
楚亭月深吸一口气:“王罕,你在金华城外客栈杀人、抢劫、□□,刑捕浙江巡司楚亭月现将你缉拿归案!”
王罕一声冷哼:“就凭你。”
四下人影出现。
老仆、小厮、园丁,数人分守四角,刀、枪齐全。
楚亭月扫了一圈,目光停留在那身形微微佝偻的老仆身上。
“双头蛇,王凌,刑捕司缉拿你五年,没想到躲在这里。”
那老仆手上拿着的是一个似棍非棍的武器,尾部双叉,看上去仿佛双头蛇。
他的名号正是由此而来。
“小姑娘有点眼力。老夫这得意兵刃已经三年没有动用了,小姑娘你要觉得荣幸。”说完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极其下流的眼色。
“少废话,当心后援。”
双头蛇呵呵一声:“放心,老夫看过,没有其他人。”
他们这个庄子修建之处,方圆一里都没有其他人家,站在屋顶上能一览无余。
“没错,我是孤身前来。毕竟,来的时候我还当你是故人长辈。”
“故人”二字,王罕想到了她的涵园身份,心中有些动摇:“小丫头,你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走吧。”
楚亭月和王凌同时冷笑起来。
双头蛇一扬手:“放她走,你家业不要了?杀兄之名传遍江湖,王罕,你的余生想要在各种追杀中度过么?”
余冲为人豪爽,急公好义,受他恩惠的人不计其数。
王罕被当头一棒,明白自己绝无退路。
只要今天留不下人,他过去二十年的积累全部灰飞烟灭。
手上峨眉刺一闪,王罕第一个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