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于巡按?”
自宣德五年起,于谦受皇命巡抚晋豫,直把这个临时差事做成了长久事业,这大约是大明建国以来任职“巡抚”时间最长的人了。
“数年来,晋豫两省官员中但凡有能力的,都能迅速得到提拔。山西、河南两司飞黄腾达的人因该也是这五年来各司之冠吧?”
楚亭月想了一下,的确如此,光山西司就出了三个靖安郎中,当下分别在山东、广西、贵州任职。
“姑娘若在山西、河南两司,能得到真正的‘公平’。”
“你看,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宋领司为何偏偏让你进了浙江司?”
这段话开始于一个早晨的随口闲聊,最终在楚亭月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她第一次认真想这个问题——进入浙江司,这背后是否有她义父的深谋远虑,如果有,那又是什么?
如果有,义父为何不和她明说?
她一个九品的巡司能在浙江司做什么。
她一个激灵,脑海中冒出这么个想法——自她到浙江后,浙江大案频发,这三个月的大案都快赶上过去三年的总和了。
浙江司若是总有这种参与大案要案的机会,徐沐平早就该在南北直隶任职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被她自己嗤笑了一下,随机束之高阁。
“苏先生,多谢你带我来看这场壮美的日出。作为回报,我想私下问几个问题,先生可以不回答,但是……”她转过身,目光锁定苏茗:“可别骗我。”
“高塔之上,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望先生肯给个真话。生辰纲之事可与你有关?”
楚亭月生了一副好相貌,再挑剔的人也得称一句“花容月貌”,夸张一点,说得上“倾国倾城”。
她长了一双杏眼,凝神看人的时候深褐色的眼眸仿佛能印进一切。一个男子能被这样一双眸子注视,任是谁都难免心猿意马一下。
苏茗想了一会儿,擡头看一眼晨光下的无限江山。
“小生想知道原因。”
“嗯?”
“让姑娘发此问的原因。”
这意思是——证据呢?
其实也是默认了指控。
楚亭月心情不错,愿意和这个书生多聊几句。毕竟,日出壮观,晨风清凉,眼前人也格外顺眼。
“劫夺生辰纲的组成非常复杂,有活跃在闽地的匪徒,有驻扎在鄱阳湖的江湖人,我在十河荡与他们遇到过。当时大雾弥漫,敌重我寡,我都做好拼命的准备了,对方却忽然离开。当时以为是幸运,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其中有故人。
“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平素没有交集,至少我那故人就不曾和闽地绿林有什么交情。能把他们集中在一起只有一个可能——出钱雇佣,掮客撮合。”
十河荡的那个故人便是后来死在旅社中的余冲。
“江湖上的顶级掮客中恰好有两个在金华府,一个是绘虹楼主人,此人与其说是掮客,不如说是情报贩子,更擅长卖消息。另外一人,以交游广阔,没有不能接的委托闻名,此人是个女子,人称‘绿珠’。
“绿珠,可怜金谷坠楼人。
“这个绿珠,应该就是金谷园秦娘子。”
苏茗眨眨眼。
“金谷园人员虽杂,可能让秦娘子天南海北拉人,组一个必胜局的委托人也不会多。苏先生,您恰恰是秦娘子入幕之宾。”
这一下苏茗跳起来了。
“我不是,我和秦娘子之间清清白白。”
楚亭月眨了眨眼,没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么个小事上激动了。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你们买粮的数量。”
“我们买了四船粮食,出手早,粮价还没起来。虽出了些波折,还没出我们几个能力之外。”
“苏先生,你们买的哪里是四船粮食。明明是整整二十八艘大船的粮食。所涉及粮商的名字,需要小女子报一遍么?”
苏茗:……
“事发之后,当地官府、按察司的人都把经历放在彻查各处当铺、银楼之上,我最初也这么想,直到我发现余冲牵涉其中,我忽然意识到,劫夺生成纲或许是一个委托,而委托者并不为钱财而来。”
“哦?这又是为什么?”
“余冲此人最重道义,劫富济贫才是他出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