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船上无人生还,士兵们大部分相互残杀而死。三日前,借着晨雾放蛊,军民中毒四十余人,死亡数人,受伤二十余人。小悦客栈,死亡十四人,其中三名女子受尽凌辱后被杀。有可靠信报,参与此事的有闽地大盗银娘子和天仙子。我是不知道这两人的风评,秋公子可能更清楚点。”
“秦娘子?”
秦娘子坐直身子,目光依然缱绻,声音依然温柔,哪怕是责怪也是嗔怒那种含情带怨的风情。
“不知道,江湖规矩就不要妾身知道。”
她瞟了苏茗一眼,目光中带着一点哀怨,更是楚楚可怜:“妾身谨记三郎的嘱咐,多经了几个中间人。”
秋江亲兄弟三人,他最幼,家人称他三郎,江湖中也有称他一声“三公子”。
见秋江的神色依然严肃,秦娘子叹了口气:“这不是多了抢东西的一波么,这次的东西太值钱,可不止一批人盯着。谁让三郎你不肯露面呢?若是知道秦淮帮秋三公子盯上了这批货,江湖上觊觎的人得退去一大半。”
“秦娘子,我和你说过,这次的事与秦淮帮无关。”
“是,是,是——妾身失言了。三郎第一次和妾身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还没入秦淮帮。”
苏茗拱拱手:“我此来就是为了告知两位货物的新情况。对了,辋川图确在货物之中,只是已有毁损。六畜戏有两样已落入官府手中。”
“辋川图在,那么另外两样的信息也很可靠了。”
“没错,就是已经落到别人手中。”
“苏兄,客栈之中死的人也是死于‘蛊’?”
“不是,十人中毒而亡。三名女子被掐死,余冲与人力战后死于窄刀之下。宵禁在即,我先回去了。”
秦娘子擡手拦了一下:“既然来了金谷园,何必急着回去?妾身已为先生安排好房间,先生和三郎许久不见,正好聊聊天。”
苏茗一笑:“离家近月,刚一回来就夜不归宿,家母那边交代不过去。”
“先生这借口找的,也太不过心了。”
秋江忽然一笑:“我看,苏兄大概是有心仪之人了。”
面对两人的目光,苏茗落落大方:“此次外出,的确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姑娘。”
秦娘子扑哧一笑:“相识数年,第一次听先生说一个姑娘‘有意思’,妾身顿时起了好奇心。”
秋江忽然道:“苏兄刚刚说过‘刑捕司’,这个有意思的姑娘是不是姓楚?”
“贤弟认识?”
“临安、遂昌,都遇到了。楚姑娘……不仅是有意思,也是很麻烦。苏兄,此刻她对我们是敌非友。”
苏茗不做评论,行礼告辞。
金谷园中歌舞升平,金华府衙一派紧张。
宦海沉浮半辈子,轩??名满朝野,和清正廉洁、精于政务的名声一起传扬的,是他的坏脾气。
苛刻、吹毛求疵、不懂变通、老顽固……
对于他治下的百姓,有这样一名父母官是他们三生有幸。
对于他的下属,遇到这么个上司,只能说喜忧参半。
喜得是赏罚分明,只看本事不问家世,不用溜须拍马也不需要挖空心思送礼讨好,毕竟轩大人在人情世故上一向不通情理,油盐不进。
忧得是每时每刻精神都得高度紧张,别人是十分做到八分就可以,轩大人面前,做到九分九那都是“为何有一份纰漏,好好反省去”。
有些官员召集下属议事的时候,平和从容,众人谈笑风生,上司即便是指点也是春风化雨。
轩??议事,所有人的脸色都是紧绷的,被点到才敢开口,开口也是惜字如金,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少说少错,谨言慎行”。
他每次巡抚地方,都有第一次见他的地方官由于过于紧张而晕过去。
导致京城官员里一看到他出巡就会开出“这次吓晕几个”的赌局。
普通官员尚且如此,那么在轩??这里挂了黑名单的,其难熬程度就更上层楼了——比如,楚亭月。
楚亭月倒是不讨厌轩??这个人,但是真心讨厌和他相处。
听到他巡抚浙江的消息后,她第一次对任职浙江这件事有了点后悔。
在轩大人眼里,和王公公扯上关系,该死;一个姑娘家不安分,该死。
一个姑娘家靠和王公公扯上关系,把自己的不安分还变成了现实,罪上加罪,若非大明律不允许,轩大人大概想给她判一个斩立决——当然,以上纯属她自己的脑补,心平气和地时候她自己也觉得兴许轩??并没有那么大恶意。
不管双方怎么相看两相厌,作为几路人马中唯一找到了军船的那个,这一场汇报是免不了的。
轩??和他部署幕僚,外加金华府官员济济一堂,安安静静听楚亭月将三姓村发现第一具军士尸体开始的整个过程说了一遍。
末了,楚亭月清清嗓子:“以上便是这次的始末,请按察使大人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