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怎么办?没了向导,里面纵横的水系她一点办法都没。
转头回去?她也不会撑船啊。
雾气中传来的声响越发让人揪心,之前还在问“你怎么了”的人,下一刻也加入了“救命,怪物”的叫声中。
喊声之中开始交杂了厮打和咒骂的声音。
她收敛心神,高呼道:“朝外撤,朝我这边撤,这里一切安好。”
连着喊了几声,才得到回应。
“雾中有毒,乱套了,都打起来了,我们要和官军们一样了——”
声音来自一个巡捕司的弟兄,凄惨绝望。
她可以想象里面的场景,一部分人依然清醒,却无法控制住“发疯”的人。
当伙伴们开始厮打之时,没有人能够控制船只,分辨方位。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人中毒。
士兵、捕快、村民,数十人危在旦夕。
而她,只能在外面听着,除了打出一个求援的信号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这里天青水平,平安无事,她却和雾气中的人一起陷入了绝望。
朝阳彻底摆脱了群山的束缚,阳光倾洒在十河荡上。
仿佛收到了一个指令,雾气忽然向着高空弥散,宛如神灵招了一下手,收回了他放下的一团丝绵。
雾气的散去和来时一样迅速。
视野渐渐清晰清晰起来,水草,沙洲,扑腾的水鸟,跃起的鱼,以及一艘向外溃逃的船。
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浓雾,也让限于幻境的人有了一瞬间的清醒。终于能够看清楚航路,尚未中毒的和中毒不深的开始自救,一艘又一艘的船向着归路行来。
楚亭月挥撸点水,向着十河荡驶去。
这一天早上,连夜作业的军民合计七十人,死亡三人,重伤八人,轻伤二十余人,还有二十余人在撤退之后毒发,陷入幻境迷乱之中。
看到花信,赶来增援的后续人员在苏况的指挥下收拾残局,一番焦头烂额之余,就听王实喊:“巡司呢?谁看到我们楚巡司?”
“早上送巡司过去的人呢?”
有人喊:“在这里,送人的在这里。”
村民瑟瑟发抖,妖雾可怕,我跳水逃了。
有逃出来的人说:“看到过楚巡司,一人一船,进了十河荡。”
苏况脑子里“嗡”的一声,头皮都发麻了。
几天的相处,足够这个年轻文官琢磨出一些东西。比如以女子之身有官阶,比如来自锦衣卫的卫堇鞍前马后殷勤效力。
所有迹象都向他传达一个信息——有后台,大后台,惹不起,要谨慎。
苏况立刻命令:“立刻去找。”
命令下了,四周一片寂静。
典史低声道:“船工们不敢去。”
三姓村胆大的村民都参与了夜间打捞,剩下的远远躲开,畏之如虎。可以想象,哪怕用权力逼迫,十之八九会发生之前那个船工的事——一个不注意就跳水跑。
卫堇大怒,喝到:“备船,我自己去。”
十河荡外乱成一团,十河荡内,浓雾散去,晨风清爽,鱼跃鸟飞,波光潋滟。
楚亭月已将放弃了驾船,靠着出色的轻功在沙洲间跳跃行进。
这些军民忽然出事,她不相信是雾气本身的问题。永康这里并不是西南瘴气频发的地方,十河荡也从来没有发生过瘴气导致瘟疫的记录。
剔除自然因素,那就只能是有人下毒,这毒依托雾气传播,很快侵染了所有人。
能做到这件事,下毒之人应该也在十河荡得范围内,雾气帮助他散播毒物,也限制了他后续的行动。
熟悉航路如阿四等人尚且无法在浓雾中驶出十河荡,那么防毒之人也不会例外。
她湿巾遮盖口鼻,在沙洲之间搜寻,一边找一边叹息这处河荡实在是藏人的好地方,放眼过去全是一人高的水生植物。
搜了三个沙洲后,她知道这事没戏,到底还有些不甘,回到船上向着前一天的打捞地驶去。
这一次有了结果,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影浮出水面,换了口气又潜了下去。
惊鸿一瞥间依然能看到此人一身潜水打扮,是精通水下作业的人。
没一会儿又有两个人出来换气,全部都身穿水靠。
楚亭月甩开外套,分水峨眉刺在手,即将跃入水中时又停住了。
她会水,却远远谈不上精通水性,在水下以一对多,实在是找死的行为。
水中又一人钻出头来,这一次他吹响了哨音,三艘小船从岔荡中出来,水中人打出了几个手势。
这个手势楚亭月能看懂——有收获,一起捞。
未等她想好策略,那边船上已经有人发现了她。
一道闪光,一把飞刀如电而至。
楚亭月的反应是,直接往水里一跳。
还未入水,就听连续三声。飞刀只是前奏,船上之人一出手就是三道暗器,绝不给人躲避的余地。
楚亭月心知不好,这些人出手狠毒,冲着不留活口来的。入水之后不敢恋战,拼命向着沙洲方向游,在最近的沙洲上岸,蹲藏在草丛之中。一手峨眉刺,另一手扣着飞镖。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追踪者过来的声音,她躬着身子借着草丛的掩护挪向朝向湖心的那边,没走几步脚下被绊了一下,一低头——一具尸体,仰面朝天,死不瞑目的看着她。
楚亭月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才总算没有惊呼出声,缓了一会儿才看向尸体。
年轻男子,一身便于入水的打扮,黑面蒙面,身上没有明显伤痕。
蒙面布一拉,她又是一身冷汗。
此人面目扭曲,竟然像是在巨大的惊恐中死去的。
这会她没空仔细研究,全副精力依然放在敌人袭击上,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动静,另一边已经传来“楚巡司——”的喊声,那边则有浆声,且越来越远。
等她起身眺望,果然那群人已经乘船远去,船上放着几个箱子,一个黑衣人站在船尾,还朝她摆了摆手。
楚亭月:……
好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