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亭月一听,这小村子的人挺有意思,既不迷信又有勇气。
果然,县里的捕快惊道:“还敢除掉?我看,这是恶蛟吧!”
阿四苦笑:“甭管是什么,不除不行啊。谁知道有几个,会不会跑出十河荡。若只有一条也就算了,要是有好多条,以后我们村子还怎么做水上营生,这是断我们生路的啊!”他顿了顿,又道:“小的回去禀报村长,准备好鱼叉、大网,叫上全村青壮年,就不信收拾不了一个畜生!”
知县苏况没有去十河荡,看到这一死一伤的结果大为吃惊。听衙役们一形容,他也不认识这个怪兽,但是提出了一个建议——可以去问问我堂弟。他博览群书,周游各地,见识远超常人,而且正好这两天在我这里做客,还跟着我一起到了镇上。
苏况的堂弟,苏茗,时年二十五岁。
他穿着恰当,举止优雅,神色从容,一举一动都是一个读书人应该有的样子。他一进屋子就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有纸笔么,我画一下你们看看对不对。”
没多一会儿,一幅画已成。楚亭月探头一看,脱口道:“对,就是这个东西!”
苏况大喜,笑道:“真不愧是五弟,没想到仅听描述就知道了。我们一群人讨论了半天都没方向。”
苏茗淡淡一笑:“碰巧而已。此物很少见到,我也是前些年游历岭南的时候遇到过。此物名唤‘鳄’……”
楚亭月和苏况同时道:“《祭鳄鱼文》?”
“没错,就是韩愈《祭鳄鱼文》中提到的那个鳄鱼。此物体型巨大,力气更是惊人,莫说人,便是牛马遇到了,也常常被拖走。”
“不对,我记得当年学这篇文章的时候,先生曾说过,鳄鱼只在岭南南部才有,它怎么会出现在十河荡。”
苏茗笑道:“其实江南之地也有,只不过体型要小很多,至多吃些水鸟鸡鸭,不能伤人。按照你们形容的,一口能将成年男子的脚咬断,还能将人撕咬得几乎断裂,那就断不是这一代能生长出来的。”
“对呀,这玩意从哪里来的!”
苏茗望向阿四:“在此之前,十河荡从未出现过巨兽伤人的消息?”
阿四说肯定啊,虽然他们很少去里面,但按照这两天这玩意出现的频率,真要是早就在湖里,不会才被人发现。
楚亭月站了起来,脸色凝重,先让苏茗阿四等人回避后,才正色道:“失踪的运饷船就在十河荡中。”
出事后,金华江沿江各县都收到通知,苏况也派人沿江来回问了两遍,自然清楚这件事,顿时惊诧,第一句话也是“那船如何进得了十河荡?”
“金华府下令沿江搜寻的时候,可有给你们这艘船明确的尺寸信息?”
答案是——有的。
苏况是认真干活的那种人,还能清晰背出数据,就是阿四说的能进十河荡的极限尺寸,比正常应该参与运饷的船小了一号。
“按照运送饷银和粮草的数量,怎么会用那么小的船!”
她就是自己嘀咕,没想到苏况真的知道,说巡司有所不知,这次运送,饷、粮是两个地方分别发出,在金华府合并后换大船。他又问了一遍,巡司为何如此确定,运饷船就在十河荡?
“因为这条鳄鱼十之八九是从运饷船上逃出来的。”
正统十一年七月,当今天子喊做“先生”的宦官王振五十大寿(王振出生年月不详,这里纯粹是情节需要),各地官员都在忙着找贺礼。
年初马顺一个半整生日,送礼的官员就把一条巷子塞满了,去晚点的人需排几个时辰队。走狗尚且如此,主人的排场可想而知。这才四月,运送生辰纲的队伍已经络绎不绝。
楚亭月听说有官员在安南等地搜罗奇珍异兽,这还是个一石二鸟的安排,同时套好了王振和皇帝。
起因是去年不知道谁和皇帝说起昔日大汉上林苑中飞禽走兽云集,年轻的皇帝起了兴趣,王振就说按照当下大明朝的央央气象,也该建一个豢养天下奇物的地方。很快就有人送来一对蓝孔雀,果然让天子大悦,立刻调为京官,当上了礼部侍郎。
一时间,效仿者群起,衢州府的这个兵部官员找人从安南搜罗了一些动物,其中就有一条“能力搏猛虎的水中异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和人说把这种猛兽送到皇宫合适么?这和送个刺客进去差不多了吧。
“运饷船同时运送了生辰纲。”
这话一出,苏况恍然大悟。
她能对此事如此清楚,也是因为她义父,刑捕司领司让她在浙江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再三叮嘱——价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趣。
临安赵家那个一人高的红珊瑚其实也在她的清单中,没想到被高矢寒抢了个先。
“巡司有几分把握?”
“八分。”
苏况深吸一口气:“行,本官安排人手,抓鳄鱼,捞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