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亭月摇了摇头,把这个荒唐念头甩开了。
方义成连连拍大腿:“对不对,对不对。我两次都出水了,硬是被人抓着腿往下拽。对,你们看看——”说着一撩裤腿,果然小腿和脚踝上都有明显的红印。
秋江咳嗽了一声:“这位公子,船上还有女子在。”
方义成脸上顿时通红,连连作揖:“学生不是故意的,请姑娘见谅。”
周围的笑成一片,对江湖人来说,这种动不动脸红的儒生实在是很让人欢乐。
秋江挥挥手让众人散开,目光望向楚亭月。
“不好说。水下救人本就复杂,这伤……可以说是施救不得法,也可以说是这位秀才挣扎过甚所致——你要不要报官?”
“报官?我这不是没事吗?这样去报官,只会被打一顿吧……”
秋江没忍住噗了一下。
“其实,我也好奇,那村子里的人关了你半个月,为什么不索性打死了埋深山里去,反而要放你出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搞一个落水而亡?”
方义成眨眨眼睛,大概是想不通一个少女怎么开口就那么……狠毒。
“兴许是学生在本地还有些朋友,又参加过知县的赏花宴,直接死了、失踪了都不好交代吧……而且,他们都说‘没关系,神仙会降罚的’……”
“知县的赏花宴?谭鸣,谭知县?”
“对啊!学生的一位同窗与谭知县有旧,替学生写过一封引荐信。知县大人对学生多方勉励。真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好官啊——对了,诸位是去县城么?若不是,能不能在前面镇上停一下?”
“你要去求见县令?”
“对啊——村子里的事实在古怪,而且我还听说那老人家已经搬到神宫去‘静修’,连亲孙儿都见不到他的面。”
“谭县令已经仙去。”
方义成如遭雷劈,过了许久才道:“怎么,怎么可能……知县大人还那么年轻。”
“意外亡故。”
方义成愣了许久才喃喃道:“这遂昌县‘意外’亡故的人也太多了吧。”
“洪村也有很多‘意外’身亡?”
“不……洪村没有,周边村子有。只是……当地人把除了正常生病以外所有的‘意外身亡’都喊做‘神罚’。”
秋江脱口道:“这也太荒唐了,这些人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
“坏事要找……肯定是找的出来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方义成和楚亭月同时看了对方一眼。
纵然知县大人已经亡故,方义成一时也只能往县城去。
他走的匆忙且狼狈,连最后一个季度的束侑都没结算到,囊中羞涩难以回乡,只能去县城找找赏花宴上结识后有点书信往来的乡绅,看看能不能再谋一份生计。
刚登岸,就遇到一队捕快——遂昌县衙的捕快。
镇上发生了命案。
楚亭月随口问了一句,对方一答,陈行脱口道:“这不是杨小英的叔叔家么?他们不是搬去处州府了?”
陈行没有记错,死的也不是同名同姓之人。
遂昌县衙十来年里雇佣的唯一一个少女的亲人并没有按照里正那里记录的去了处州府,而是生活在距离遂昌县城不到十里的镇上。
在县衙记录上,杨小英出身贫寒,叔叔在米行干体力活,婶婶在县衙干杂活。
而面前的这户人家,深宅大院,锦衣在身。
镇上的人喊他们“杨老板”,家里有两间很能赚钱的铺子。
捕快们已经看过现场,面对这位刑捕司官员的询问,捕头轻松的回答:“纯属倒霉死的。”
楚亭月现在最敏感就是这个“意外死”。
一行人呼啦啦又回到杨宅,苦主一脸懵。
不等捕头解释,楚亭月一亮腰牌:“刑捕司巡司查案。”
杨夫人哭的梨花带雨,完全没有能力招呼。管事的上来问了句:“刑捕司是哪里的衙门?”
捕头给了个眼色,拉着他到外头嘀咕了一阵子,再回来时管事带上了十分恭敬:“这位大人,我们老爷早上忽然没了气,我等立刻报官。刚刚官府的人已经查过了,是喝酒喝多了出的事……”
楚亭月望向捕头。
遂昌县没有仵作——这门差事专业性高地位反而很低,大部分都是家传,但凡哪一代没生儿子或者孩子坚决不肯干,县里的仵作就开始长时间缺岗。
这种情况在大明地方上屡见不鲜。
处州府除州治之外的九个县统共就六个仵作,遇到大案只能临近拆借。
捕头立刻道:“在报官之前他们还喊了大夫过来,这是大夫说的。”
杨夫人抽泣道:“奴家寻思着老爷身体那么好,怎么会一下子就走了,兴许还能救……”
“停尸何处,我去看看。”
“这……这不是意外吗?”
“夫人放心,本官只是看看,不动刀、针,不伤尸身。夫人若是不放心,可以一同前往。”
杨老爷——他的本名叫杨二福,不过三十出头,中等身材,体型颇丰。
光看体型,很难相信两年前还是个挣扎在吃了上顿没下顿上的贫民。
大夫的判断没有错,这是一桩非常典型的酒醉意外死亡。
喝多了,还用俯趴的方式入睡,呕吐物堵塞气管,窒息而亡。
此外看体表没有伤痕,没有常见毒物的中毒迹象。
案子简单得任谁在这里都找不到理由做进一步尸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