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回去的路上，樊凡只觉得困倦异常，一路睡过，断断续续做了各种梦，到了下车被身边的卢振羽轻轻叫醒，才意识到睡着后一直枕着他的肩睡。樊凡颇觉不好意思，卢振羽却笑着说好久没被人这么枕着了，感觉很好。这话说得有点暧昧，樊凡假作不知：“幸好没有流口水，要不就真的很丢人了。”说完就见江远从身边经过，却是一声再见也没有说就径直下车走了。
感情问题让人烦心，但樊凡更多的心思还是在工作上。这是樊凡的第一个电视公益广告，务求尽善尽美，而这次的难题在于，赞助商希望洛雅尽可能多地出镜。樊凡本能地厌恶这种要求，但当她将其视为挑战，好胜心就占了上风。
原来商议的方案是洛雅以主持的方式，在不同的背景前听留守儿童们简短地说出他们的困境和愿望，最后以洛雅和孩子们牵手号召社会关注的个人愿望结尾。
但看了陆予风拍摄的一些新素材，樊凡又有了不同的想法：沉默的镜头语言也许可以说更多的故事。
在此基础上，又是几番讨论修改，最终制作定型：孩子们对洛雅的热情簇拥，孤独的女孩面对洛雅哭泣，孩子们与洛雅在课堂上的积极互动，洛雅站在田埂上看着老人与孩子在空寂的田地劳作……热闹与孤寂，快乐与悲伤，黑与白，各种对比交错穿插，最后是洛雅一脸肃穆望向己趋破坏的村舍又蓦然面向镜头以无声的语言向屏幕外的观众呼唤：“有人在拼命向前，有人却只能留守原地。留守的心灵，需要社会的停驻守望。”
煽情性的方案配合陆予风艺术化的呈现，让广告参与各方都很满意，最后的效果也很不错，留守村引发了一波关注和“送温暖”行动，洛雅悲悯又知性的人文形象也再次确立。
樊凡自然也很高兴，特别请了陆予风和卢振羽吃饭以表答谢。
谈到这个公益片，樊凡认为如果没有限制，他们可以表现得更好，但做为一项工作，她自觉完全成得还不错。
陆予风点头表示认同，也不多话，与往常一样，专心吃喝。
卢振羽首先对樊凡的工作成绩表达了赞许，却又说：“这个广告本身可以算是艺术片了，但你们应该也知道这样的广告形式作用大于实际作用吧。”
陆予风不过置之一笑，并无反驳，樊凡却感觉卢振羽的赞许全是敷衍，后面的评价才是他的真实态度，内心不服：“这样说不太公平吧。我们的广告起码让大家关注了那个‘留守村’，也产生了一些后续行动，怎么可以说缺乏实际作用呢？”
“不是没有，而是有限。媒体最擅长的是讲故事煽情，你们做广告更是这样。但是靠一时的热情，行动很难持久。广告追求短期效应，所以现在可以看到大家一窝蜂地过去献爱心，可是热情消退后要怎么办呢？之后造成的心理落差会不会产生更多的消极影响呢？真正有效的行动需要利益的权衡和理性的考量。”
“二者并不矛盾吧。这世界上有更注重理性的人，也有人更容易被感性打动。我们针对的是不同的受众，而且短期效应累积起来未必不能产生长期效应。”
“这样说也有道理。女人确实比男人感性，这样也算发挥专长吧。”
樊凡听出了卢振羽语气中的揶揄，不禁有气：“这跟性别没有关系吧，不说我自己，单看陆予风就比很多男人都理性。”
陆予风正用心啃排骨，没提防被樊凡点名，却也不慌不忙：“感性也很好，虽然男人也有很多理性的。”
卢振羽似乎被两人的唱和气乐了：“是是是，你们女人最理性了。”
樊凡乘胜追击：“你现在的口气是说女人太感性了，不好，如果哪天遇到个理性的女人让你吃了亏，你大概又说女人都很现实了。”
卢振羽嘴角拉了下来，突然噎住了，好一会儿才又勉强笑起来说：“不愧是搞传媒的，说话真厉害。”
樊凡刚想说他这句话也充满了偏见，但看他好像深受打击的样子，又改口道：“每个人秉持的理念不同，所以一个人坚信的道理未必适用于别人。但群体内，大部分人的情感是互通的，所以直击人心是最简洁有效的说服方式。世界上很多知名政客都是男性，他们可不是靠讲道理获得拥护的。”
卢振羽面色稍霁，慢慢恢复了常态：“是我狭隘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被感性控制的，不分男女。实干家卖产品，大佬都卖概念。民心是很容易煽动的，大家都以为自己是被别人感动，实际都是自我感动，所以宏大叙事永远有市场。”
“你这还是看不起‘感性’嘛。明明是人的一体两面，感觉你非要分出优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