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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面:(2 / 2)

寻着声音的方向,商榷转身,只见那门外有一道苍老枯瘦的人影躺于一张躺椅上。

这把躺椅……

像极了当时覃檀做给秦薇的那一把。

而那坐于躺椅之上的人看向他时的眸光里噙着泪,似是等了他很久很久。

“终于来了。”

迎着日光的商榷有些看不清躺椅上人的容貌,熟悉的声音拉着他向她的身侧靠去。

瞧见那张熟悉的面容时,商榷心头一怔。

“我是不是老了很多?”

她依旧躺在躺椅上,神情疲倦,像是随时会昏睡过去。

这句话,多年前,他也曾问过覃檀。

没想到,这一次,这一次竟由覃檀来张口问他。

那些年他见到的覃檀总是活力年轻,今日见到的覃檀却比他还要老上许多。

她的年岁看起来比他要大很多,大上二十?三十?

商榷猜不真切她此刻的具体年龄,但总体上,她是要比他年轻的。

无论她此刻的样貌多么的苍老,她永远是他心中那个活力年轻的覃檀。

于这一点上,它永远不会变。

真正苍老的人是他,从来不会是她。

看过太多人死亡的商榷非常明白覃檀此时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她,半蹲,握住她的双手。

在对上她目光的那一瞬,那积攒了多年的情绪,终是在这一刻落下了泪。

“我来了。”

他蹲坐于她的身侧,颤颤巍巍地握紧她那双形如枯骨的双手,哽咽张口:“我来晚了。”

“不晚。”

覃檀突然觉得好困,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睁开双眸,张了张口,良久才吐出一句话,“你也算送过我了。”

听见这席话的商榷倏然怔住,没能明白覃檀这句话的含义。

他也算送过她了?

什么是她也算送过她了?

商榷疑惑地望着她,想要问一问她,问一问她为何会突然说这番话。

可覃檀此刻的转换根本无法再言其他,商榷握着她的手倏然又紧了几分,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焦急。

他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唤太医,可擡眸望向四周,才察觉这里早已不是那困住他们一生的皇城。

“我该怎么救你?”商榷焦急地张口问躺于躺椅上的覃檀,“我……该怎么救你?”

覃檀只是静静地偏头瞧着他,原本禁锢在眼角的泪光在听到商榷这两句话后瞬间滑落。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未曾吐出其他的话语,似是在告诉她,不要再想办法救她了,她该走了,她应该离开了……

“我好不容易才见到这个世界你,”商榷熬了六年才见到这个世界的覃檀,可见到她的第一面却是她临死之前场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好不容易再次相遇便又要经历别离?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受这命运的捉弄?

覃檀见他这般,艰难地抽出手,抹掉他眼角的泪水。

感受到这般动作的商榷微擡眸,只见覃檀勾唇朝他淡淡一笑。

“能最后再见你一次,”覃檀缓慢地收回那替商榷擦拭眼泪的手,“我已经很高兴了。”

“你能最后来送我一次,我很开心。”

“不用想办法救我,我只是……该要寿终正寝了罢了。”

“不要为我难过,我这一辈子,已经过得很开心了。”话及此,覃檀倏然猛地咳嗽一声,“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便是遇见你。”

“你能来送我最后一步,我很开心。”

她擡眸瞧着他,眼里含着笑,可更多的却是苦涩。

覃檀的发间还戴着商榷送她的檀木发簪,商榷也用同样的发簪簪着发。

她瞧着商榷挽发的发簪微垂眸,想来这根发簪商榷还未送出去。

他的那根发簪还是最初的那根,可她发间的这根却是断裂后重修的一根。

虽然修得完好如初,但它到底不是最初的那一根了。

这两根发簪明明是同一根,两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物件,却承载了千年的梦。

院内突然起了风,覃檀倏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抓起该于身上的毯子,向上拉去。

商榷见状立即帮忙替她拉上了毯子。

他这边才刚替覃檀盖好毯子,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男声。

听见这声音的商榷脊背一僵,僵硬地回头瞧向那立于身后的男人。

他的模样也同覃檀那般苍老,同样的发白如雪,脸上的沟壑很多,但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模样。

他的长相,和商邑一模一样。

看清薛邑长相的商榷面露震惊之色,同样的薛邑也是。

他二十七、八岁时见到商榷时商榷便长眼前这副模样,如今他八十了,商榷还是当年的那副模样。

薛邑不可置信地瞧着立于覃檀身侧的商榷,下意识地张口问了句:“你是……商榷?”

商榷微点头,算是承认。

薛邑的样貌虽然与商邑相同,但性格语气完全不一样,只是两个长相相似的普通人罢了。

可就是这个与商邑长相相似的普通人,却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出声唤出了他的名字。

他似乎早就认识他。

可他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

就连躺于躺椅之上的覃檀都好似等了他很长时间一般,他们好像一开始就是在等他。

像他那三十多年等待覃檀的岁月那般,他们也在等他。

“你……怎么一点儿变化没有?”薛邑还是和之前一样,口无遮拦,心里藏不住事。

见薛邑来了,覃檀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他,可还未触及他的手腕,整个人便脱了力气。

商榷一直站于覃檀的身侧,察觉到身后动静的商榷立即偏头瞧向身后的覃檀。

覃檀的状况不对,商榷立即弯腰将覃檀从躺椅上打横抱起。

“救救她。”商榷抱着覃檀行至薛邑身前,乞求地擡眸望着他。

“哎哟哟,你轻点,她现在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住你这般折腾!”薛邑见商榷倏然将覃檀打横抱起,心中瞬间惭愧不已,“你这般动作,她本来没什么事儿,也得让你弄有事儿了!”

听见薛邑这番话语的覃檀白了薛邑一眼,吐槽道:“这么多年了,你的嘴里还是说不出一句好话。”

覃檀是真的没什么力气,总是有这种熬不过今天的感觉。

每当她有这种情绪氛围时,薛邑就会蹦出来呛一呛她。

听见薛邑这一声呛后,覃檀这想骂的精神劲儿就上来了,然后便又熬过了一天。

覃檀许多次病危都被送往医院,临近几次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但每一次薛邑一张口,她便又睁开了眼睛。

他们说这是医学奇迹。

但只有覃檀知道,她还有一份没有见到的念想。

她还没能见到商榷最后一面,还没能好好地和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