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许太医这般,商榷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可他不愿承认,不愿承认心中的猜想。
万一是他想多了呢?
一定是他想多了。
这段时日虽难熬,但该挺的都挺过去了,他们二人也一直在府中被保护得极好,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许太医颤抖着唇瓣缓缓张口,“他们二人患了瘟疫。”
“除了五皇子与覃姑娘,覃姑娘的侍女也患了瘟疫……”许太医跪趴在地上,将头埋得极深,不敢擡眸看商榷。
“五皇子回淮水时只带了两个人的药量,一份给了您,一份给了覃姑娘。”
“覃姑娘的侍女也患了病,覃姑娘便将药让给了侍女。”许太医嗡声一字一句地形容当时的场景,“微臣当时劝过覃姑娘,但覃姑娘坚持要将药交给侍女,微臣劝不过。”
“臣本想将覃姑娘患病的消息告知殿下,可覃姑娘千叮咛万嘱咐,让臣不要告知于您。”
“她害怕,害怕您知晓以后不愿喝药,害怕您会将药让与她。”
“除了微臣之外,赵将军、秦将军还有五皇子……”许太医哽咽着,擡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才继续张口道:“都被覃姑娘叮嘱过了。”
“五皇子……”
提起商良,许太医将头埋得更深了,“五皇子他回到淮水之后,立刻派人调查了覃姑娘与侍女患病的原因,途中不幸接触了患有瘟疫之人所穿衣衫,被其感染。”
“五皇子的病症原本在四人之中最轻,只需施针便有可控制,只要再撑一段时间,等我朝向齐国求助的粮食与药草送来,等药草送来就可医治痊愈,可他的病情却不知为何突然恶化。”
“齐国的药草……也烂在了路上……”
商榷长久的沉默令许太医心慌得厉害,但他还是将那憋在肚子里的话通通说了出来,“五皇子他……恐怕撑不过今日了。”
得知消息的商榷倏然捂着胸口偏头吐了一口鲜血。
许太医见状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检查商榷的身体情况。
商榷一把推开许太医,颤抖着起身,晃晃悠悠地朝着商良所住的房屋寻去。
他寻到商良时,商良正坐于长廊的美人靠上。
“皇兄,你来了。”
商良戴着面纱偏头,擡眸看向商榷时倏然弯了弯眼睛。
“五弟,”商榷走至他的身前,欲要伸手去扶他,却被商良出声制止,“你的身体好不容易痊愈,就别靠过来了。”
“皇兄,”商良知道商榷会来到此地肯定是得知他患病的消息了,若不然,他肯定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等待彻底痊愈之后再出来瞧他们,“你要替我好好地活着。”
“五弟,你应该替你自己活着。”商榷依旧不愿意相信商良会重病离他而去。
他明明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在这人世间逛一逛。他才第一次接触政事,他还没来得及大展宏图,他怎么可能会因瘟疫而死呢?
倏然起了风,商良突然觉得有些冷。
他轻靠于美人靠上,偏头瞧向那悬于空中的暖阳,嘀咕:“明明有太阳啊,怎么这么冷呢。”
许太医闻声立刻上前替商良号脉,虚弱的脉搏令他长叹一声。
他擡眸瞧着商榷摇摇头。
商榷见状立刻别过头,忍住泪水后才重新擡步走至商良的跟前。
他蹲下身去,伸手握住商良那有些发凉的手,轻唤了声他的名字,“商良,我带你出去看看好不好?”
商良僵硬地偏头瞧他,想张口同商榷应一声“好”,可话到嘴边却怎样都说不出声。
商榷见状立刻湿了眼眶,他低下头去,没有擡眸看商良。
“皇……兄……”
商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擡手抚摸他的脸庞,垂眸瞧着他,哑声轻声道:“小心……大……哥……”
商榷闻声“嗯”了声,正欲张口再说些什么,他倏然感到握在手中的手力道一轻。
“商良!”
商榷将靠于美人靠上的商良抱入怀中,撕心裂肺地向天唤了声他的名字。
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声音,竟让这常年不下雪的淮水再次飘了雪花。
冷风夹着飞雪拍打在商榷的脸上时,商榷倏然睁开双眸,猩红的血丝充满眼眶。
他冷声咬着牙问站于身后的秦鹤宇:“商邑还活着吗?”
秦鹤宇每日都会去牢里看望商邑,“还活着。”
“将他从牢里带出来!”商榷将靠在美人靠上的商良抱起来,咬着牙张口,“好好医治!”
秦鹤宇领命:“是!”
他将商良抱回了他的客房,替商良收拾了些他最爱的东西,一同带去了火化场。
“五弟,”商榷举着火把站于风雪中,“我定会让他为你偿命!”
他伸手将火把扔于柴火之中,亲眼望着他的胞弟化为一坛灰,将他装于小小的木盒之中。
覃檀让他拦着商良别来淮水,只要拦住他,他便不会因瘟疫而亡。
可他还是没能拦住他。
甚至,连覃檀也护不住了。
“死亡于我而言不过就是梦的终点。”覃檀安慰商榷,“现在这般也只不过是我的梦该醒了,你不用因我的死亡而难过。死亡不是我们的终点,是下一次相见的启程,我们还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