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宗耀组
陆仰拿着物理书，垂着眸认真地看着，他的睫毛又长又翘，好看得紧。
走到教学楼下，陆仰道：“你等我一下。”
陈曦点点头。
黑沉沉的夜，校园宛如一条安静的街道，灯光照耀影子拉长。陈曦看着他的背影，擡手将领子翻起来遮住嘴。
晚风吹起，陈曦听见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转头时迎面撞进一阵茉莉花香中。
陆仰从她身旁飞驰而过，茉莉花的香味漾开。
她看去，他大笑。
陆仰骑到前面一点停下，回头道：“被吓着了？”陆仰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微微低着头，眼睛是看着她的。
陈曦只觉得有一阵欣喜溢上心尖。
“没有。你身上的味道好香啊。”陈曦道。
“谢谢。我妈是个花农，所以我们家的人身上都有花香。而且我老家有一片茉莉花海，我房间里也放了茉莉花味的香薰。”陆仰道。
“茉莉花海？”陈曦重复他的话，“听起来应该很好看很漂亮。”
“嗯。”陆仰扶着车，和陈曦并肩走着，“如果你跟我挨得近接触久了，也会沾上一些。”
“……这样啊。”陈曦别过脸嗅了嗅身上的味道，隐约间有一丝似有似无的茉莉花清香。
天太暗，这一路的灯光很亮，但是人很少。两人顺路，所以陈曦会跟他一起走。
龙颈路很长，白天来往的人特别多，现在冷清了不少。走在路上，心会很平静。城市的灯火霓裳被这场路分割在一侧，清风明月，好不浪漫。灯火铜臭与他们无关，银杏树茂密看不到空隙，只有风吹过时簌簌作响，透落下一点灯光。
“对了，今天有个女生来班上了。”陈曦说。
陆仰神色淡淡：“嗯。”
陈曦：“她是来给你送情书的，但是你不在，她就让我转交给你。我放到你课桌里面了，是个粉色的信封，你看到了吗？”
陆仰：“嗯。”
陈曦：“是军训那天给你表白的女生，五班的，叫林秋语。”
陆仰：“知道了。”
他大概是真的讨厌大家天天开他们的玩笑了，他很在乎女生的名声。一次两次就算了，现在大家都在私底下传林秋语是陆仰女朋友了，所以每次有人这样说陆仰都会有些不耐烦，还会解释一番，但不会因此甩脸色。
陈曦抿了下唇，继续说：“还有她带了零食给你，可你的课桌里面已经放不下了，我就让她自己给你。”
“嗯，我不吃零食。”陆仰说。
“还有，班上有人说你同意了那个女生的好友，还带她一起打游戏。”陈曦走着走着突然低头。
“同是同意了，但我没跟她打过，只是聊过几句而已。”陆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别听他们乱说。”
“还有就是，他们说你喜欢男的。”陈曦说着，偷偷观察他的神色。
果不其然，陆仰蹙眉：“我不喜欢，别听他们胡说。”
陈曦点头：“我知道。”
陆仰：“那就好。”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解释解释？”陈曦道。
“我解释了，他们觉得我在隐瞒。信你的人自然会信你，不信的人只会认为你在隐瞒或者狡辩。我没什么好说的。杠精太多，好比你说你喜欢吃饭，就有人问你难道你不喜欢吃面吗？分明是两件没有关系的事情，非要扯上一层关系。”陆仰轻轻呼出一口气，“你觉得呢？我觉得好无聊。”
陈曦：“嗯，我也是。”
陆仰突然问道：“你信我吗？”
“我当然信，你是那么好的人。”陈曦看着他的侧脸，陆仰闻言也转过头和陈曦对视。
“真的吗？”陆仰笑了。
“陆仰，我真的真的觉得你是最帅最好的。”陈曦冲他笑。
陆仰微微抖动着身体，头垂下，一只手捂住了脸，笑声从嘴角溢了出来：“我的天，你怎么这么可爱？”随后，陆仰直起身，笑道，“我之前还觉得你很胆小，怎么？跟我混熟了？”
“不是你说的我们挺熟的吗？”陈曦失落地垂下眸。
陆仰想了想，还真有这么回事。
“说起来，你为什么总是不敢大声说话？被插队还忍着，要是别人早就去讲理了。”陆仰问道，他又想了想，“吃饭的时候你也总是低着头不说话，大家明明都是朋友。”
陈曦紧紧抓着衣服下摆，像是借力抒发自己的紧张。不过听到后半句的时候，陈曦的手倏地松了。
她转头看向他。
“总是？朋友？”陈曦心道，“他注意过我吃饭？”
下一刻，陈曦感觉心凉了半截。陈曦突然回忆起上次同桌吃饭，她吃饭一直有个习惯，喜欢一边吃一边发呆。毛琼一直吐槽她吃相不好，吃得又慢又难看。
“我的吃相……”陈曦低下头去。
“挺可爱的。”陆仰说，“像只小兔子。”
陈曦擡眼，亮晶晶的眼睛对上他的眸，道：“不傻吗？”
“没有，我觉得挺可爱的。”陆仰回答。
陈曦有一丝窃喜，低下头笑：“嗯嗯，谢谢啊。”
陈曦很少得到夸奖，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除了被骂就是被无视，她害怕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被挑错。上了高中，她好像没有频繁地感觉到尴尬了。
她听见陆仰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要、低、头、了。”陆仰道，他凑过来了些，四周只有陈曦的心跳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陈曦别过脸，尾音有些颤：“啊……知、知道了知道了。”
她听到陆仰轻笑了声。
陈曦侧过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放慢了速度，而且平时她的速度也很慢，陆仰没发觉。这时陈曦忍不住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对准男生的侧颜。
咔嚓——
“完了，忘记关闪光灯了！！！”陈曦心道，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对方停下脚步很疑惑地回头。
陈曦心脏一紧，浑身都有些发麻：“额……你听我解释好吗？这个……”
两人对视着，就站在原地，陈曦还保持着拍照的姿势。
“嗯，我听你解释。”他似笑非笑。
过了半分钟，气氛安静得可怕。陆仰的唇动了动，应该是想缓解着颇有压力的气氛，他道：“你偷拍？”
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又笑着补充道：“你是狗仔吗？”
陈曦难堪极了，脸颊起了两团红晕，只能低下头盯着脚尖。她发现自己的鞋子有点开胶了，不过不是很明显。
陆仰低笑声，道：“那我以后只有叫你陈狗仔了。”
见陈曦十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陆仰也拿出手机，胡乱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也是咔嚓一声。陆仰把手机放到陈曦眼前，道：“好了，这样扯平了。”
陈曦不好意思地擡眼看了看，屏幕上的那个人，脸微红微红的，像个苹果，双眼垂着，像一只等待主人投喂的小白兔，就差在头上装上一双兔子耳朵了。
陈曦深吸一口气，莫名有些紧张：“我删掉就行了，你为什么还要……拍回来？”
陆仰垂眸，道：“我主要就是想维护一下自己的肖像权，就当作那三千检讨的补偿吧。”说完他忍不住捏了捏陈曦的脸。
掐完，两人皆是一惊。他平时捏表妹的脸捏习惯了，一看到有人这样委屈巴巴地跟他说话，他就有些忍不住捏捏。再者就是，陈曦的脸看起来肉肉的，看起来特别好摸。
陆仰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陈曦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陆仰，有震惊也有开心。
“额，我让你捏回来行不行？”陆仰有些尴尬，微微弯下腰。他大概不知道此刻他的唇角正勾着。
陈曦垫脚轻轻的捏了一下陆仰的脸，温热的，软软的。
“你还真来啊？”陆仰笑着说。
陈曦脸颊两边已经起了两团不自然的红晕，她擡头看他：“……”
“好了，开玩笑的。周末要一起去游戏厅吗？”他道，尾音拖长，语气中带了笑意，“组长。”
“到时候再说吧。”陈曦走在前面，正想转身跟陆仰说拜拜。
只见陈曦的眼睛逐渐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陆仰转头。李瓷的校服敞开着，他背着书包，朝他们这边走来。
陈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瓷自然是看到了他们，但也只是出于礼貌地对他们微笑了下。
陈曦垂下眸。陆仰双手揣兜，冲着陈曦说：“陈曦。”
陈曦应声擡头。
身后的陆仰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没想到还有一个，送你了。”陆仰扔给她，转身骑上自行车，背对着她挥手，道：“早点回家吧。”
回到家，陈曦在床上躺了近一个小时也没睡着。她抱着枕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不吃水果？”奶奶端了盘水果进来，没削皮，有点像苹果又有点像桃子。
陈曦看了一眼，没认出来，问道：“这是什么？”
爷爷扯着大嗓门：“这是苹果，哎呀，这都认不到，真的该去农村历练历练，就我们这些老实人认得到这些东西了。”
奶奶也附和道：“是啊，我们勤俭节约一辈子了，现在连肉都不舍得买。”
是的，他们希望所有人都符合着他们说话，但是他们忘了，其他人也有思想，也是人。
感动式付出只会让孩子有负罪感，而不是感恩。生活条件好了还要选择继续吃苦，这种没苦硬吃的人就是傻子。
陈曦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直接侧过身。
00:07。陈曦才有了困意，这会儿的温度倒冷不冷。深夜，她习惯性地把被子踢到一旁。
自然，她感冒了。05:12就被吵醒了，脸一直泛着红，头也晕晕的。高中的每节课都是不能耽误的，她还是强撑着去了。
一来就在打瞌睡，不停地流鼻涕，像是生了什么病一般。
谢燃和陆仰一起来的。
“陈曦，你怎么了？”谢燃问道，“嗷，对了，周末要去游戏厅吗？”
陈曦抱着手靠在座位上，把脸藏在校服领子里，只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她擡眼，声音有点哑：“我不想给你抄作业。”
“牛头不对马嘴。一看就病入膏肓，话都听不清了。”谢燃道。
谢燃坐下，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想了想：“你怎么像个……额……那个叫……叫行尸走肉？”
陈曦抽了节纸擤鼻涕，擤完才说：“我吃了早饭。”
陆仰笑了：“你这病入膏肓了，需要就医啊，同志。”
陈曦还在胡扯。
陆仰单手撑脸，从桌洞里拿出了一颗奶糖，特地放到陈曦面前炫耀。
“想吃吗？”陆仰说完就拨开糖纸，整颗扔进嘴里，笑了声道，“不给。”
陈曦把脸露了出来，脸还是红的不正常。她眼睛半睁着，看起来有点生气又有点可怜。
陆仰擡手看了看手表，一只手扶上陈曦额头试温度，一手试自己的。
他说：“冒犯了。没发烧，应该是感冒了，我去楼下给你买点感冒药。”
谢燃道：“可是，你都没给我买过药。”
“给你买什么药，你可以自己好的。”陆仰忍不住回怼。
谢燃笑道：“陆仰你狗不狗啊？”
陆仰没理他。
教学楼旁边的绽放楼的第一楼就有医务室。医务室的掌管人是之前给隔壁班修过灯还修过板凳和水管的老头，穿着白马褂，脚上套着拖鞋，乍一看像初一历史学的山顶洞人。
“小伙子买什么啊？”老头热情地说道。
陆仰斩钉截铁：“感冒药。”
老头走到一旁，说：“哦，这有999感冒灵还有儿童感冒药，抗病毒感冒药，只要你想要的应有尽有。”
陆仰看了眼手表，说：“随便吧。”
老头继续问“散装还是盒装啊？”
陆仰：“随便。”
老头：“贵的还是便宜的？”
陆仰：“随便。”
老头扶了扶眼镜，继续问：“儿童还是成人的？”
“……随便。”
好不容易买到了药。陆仰回来的时候顺便向小卖部老板要了杯热水。
回到教室的时候早读已经开始了。早读是杨涛的，大家都在读课文，陆仰很安全地回到座位。陈曦坐的很直，额头上全是虚汗，想必还在顽强的抵抗。
“自己兑水喝。”陆仰拆开药盒，递了一小袋感冒冲剂给旁边那人。他看了看陈曦的桌子，上面堆积着一大堆的纸。
陈曦眼睛里全是血丝，她又抽了张纸，擤了一把鼻涕，说：“谢谢。”
陈曦放下纸，那纸却被风吹到了陆仰的桌上。
陆仰看着那张脏兮兮的纸，没说话：“……”
陈曦急忙把纸拿回来，捧着那一大把纸扔进卫生角的垃圾桶里。
陆仰的校服敞开着，没拉拉链。他正在把感冒冲剂倒入热水中。倒完，他转头一看。
陆仰：“……………………”
陈曦揪起他校服一角，正在！正在！正在擤鼻涕！
五雷轰顶！！！
“你疯了吧？”陆仰立马夺回自己的校服。
陈曦擡眼看他，因为头太晕导致她反应都迟钝了些。
陆仰欲言而止，只能跑去卫生角把被陈曦弄脏的那一角洗干净。
陈曦怕苦，也怕太甜的。从小吃药就费劲，感冒冲剂有点齁甜，陈曦感觉还带着怪味，所以她一点也不喜欢。
陆仰瞅见对方迟疑的样子，说道：“怎么？”
陈曦：“苦。”
陆仰不可思议：“苦？你味觉有问题吗？”陆仰揉了揉头发，低头在桌洞里翻。
陈曦双目紧盯着陆仰白皙的手上，看着陆仰掏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陆仰：“我妹给我的，吃吧。”
陈曦接过，趴在桌上啃了起来。
陆仰提醒道：“喝完感冒冲剂再吃。”
她吃药的时候有点逗，竟然是吃一口苹果喝一口感冒冲剂，喝的时候面目狰狞，吃的时候如沐春风。
吃完之后陈曦就趴下睡着了，陆仰都怀疑是不是拿成安眠药了。
上课铃那么响，陈曦也没醒。杨涛看见了，招呼着大家先读课文。
“你同桌怎么了？”杨涛问陆仰。
“她身体有点不舒服。”陆仰回答道。
杨涛点头：“行，下课把笔记给她抄下。”
陆仰：“嗯，知道。”
杨涛走后，谢燃忍不住转头：“她没事吧？”
陆仰道：“没事，读你的课文。”
谢燃哈哈笑道：“行，有了同桌就忘记兄弟了，感情淡啦。”
下课了陈曦还在睡，陆仰忍不住用笔轻轻敲了下她的头发，说：“合着说你是来学校睡觉的？”陆仰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是个娇宝宝，喝药都那么费劲。”
第四节课是英语，不出意外留了几分钟。下课后陈曦在座位抄笔记，陆仰和谢燃已经走了，杨芹娜坐在桌上等她一起去食堂。
杨涛正好抱着作业本过来准备批改。
“还没走呢？陈曦。”杨涛瞅见了陈曦，转眼发现杨芹娜也在，“杨芹娜也在啊。”
陈曦擡头应道：“嗯，我在补笔记。”
杨芹娜双眼放光：“诶，杨哥来啦！”
杨涛看了眼陈曦，随后放下了作业本，说：“笔记回来再抄，去吃饭吧。”
陈曦说：“啊，这个点食堂的饭都被抢光了，我去了也是白去啊，还是算了。”
“我和陈曦打算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凑合一下。”杨芹娜直接在桌上盘起腿。
杨涛走过去：“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坏消息就是小卖部里的食物已经被抢完了。”
“啊？那好消息呢？”杨芹娜急切地问道。
“好消息就是学校附近有个米线店，老师请你们吃。”杨涛道，“你们下午要学那么久，午饭必须好好吃。”
杨涛带着学生从后门出去，“宏川米粉”装修很清新，选用浅绿色，倒像是个奶茶店。
好巧不巧，陆仰谢燃也在。
“诶！杨哥。”谢燃招了招手。
杨涛老父亲一般的笑：“谢燃陆仰，你们不在食堂，怎么还偷跑出来了？”
谢燃解释道：“食堂的人太多，小卖部里的吃的也被抢光了。这些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还真是厉害，比我们还疯狂，真的实在没办法，我们才偷偷溜出来了。杨哥，看来师生一场的份上，体谅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