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
申请表上所有的必填项选填项都被一笔一划填写的格外完整,最下方家长签字的那一栏里也已被人签上了名字。
只剩班主任签字那一项还是空白。
也就是说,一旦宋明舒的班主任在这张表上签字,她下周就可以搬到学校去住了。
捏着表格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纸张锋利的边缘,江屿沉吟片刻,不动声色的将纸张按照原先的痕迹对折,然后,
——塞到了自己的抽屉里。
并将抽屉关的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缝隙。
等宋明舒抱着书本和笔记来找他的时候,少年正坐在书桌前,单手支在桌子上撑着下颌,另一只手指灵活转动,一根水笔在他指尖飞速旋转,弧度抡成一个规整的圆。
听到动静,江屿从试卷上收回视线,擡起薄薄的眼皮朝房门口看了眼,见是她,顺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过来坐这儿。”
空着的那张椅子和江屿坐着的一模一样,并且挨得很近。
宋明舒踌躇了一下,压下心底那些企图冒出来的细微情绪,顺从的过去坐下。
少年指尖的水笔挽下最后一个圈,稳稳停在手中,然后指骨一翻,笔帽“啪”的一声戳在试卷上,言简意赅:“从哪一科开始?”
宋明舒抿唇,从试卷中抽出一张,在书桌上铺平:“数学吧。”
小巧圆润的指腹落在自己标出的第一个问号上,她轻声开口:“从这一题开始讲吧。”
卷子上那些写错的,甚至是没写的题,宋明舒并非全都不会。
月考那两天的高烧严重影响了她的考试状态,本应做对的题却算了错数,本该想出来的方法步骤却没想起来。
若要认真算起来,这次的月考成绩,也有几分意外的因素在里面。
江屿刚才过了一遍她的卷子,现在又见她只点那些自己做了标记的题目,心中更是了然。
面上不动声色,但内心的情绪又沉了些,喉间微苦,隐秘的压下一丝歉疚。
讲题期间,两人还被刘阿姨叫下去吃了顿晚饭。
不过两个人都没吃多少。
江屿是不饿,宋明舒则是脑子里记挂着刚刚的那道题,
方才,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被江屿三言两语以另一种方式点透,此刻正处在解题通透的绝妙时刻,心思压根不在吃饭上,随便吃了几口就跑上楼继续解题去了。
宋明舒真正不懂的问题并不是很多,几张试卷解决的也很快,梳理完最后一题时,钟表的指针才刚过十一点。
她放下笔活动着手腕,在看到时间后,眼里浮现出了惊讶的情绪。
按照宋明舒原本的打算,如果是她自己抱着题目以最笨的方法的生啃硬试,今晚肯定是要熬夜的。
所以,她一边整理好卷子,一边发自真心地朝江屿温声道谢:“谢谢江屿哥哥。”
话音落地,少年正合上笔盖的动作就慢了一步,
然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宋明舒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很轻的气音笑声,伴随着笔尖入盖的清脆声响,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腔调,飘入她耳中:“现在又知道加上称呼了?”
导致她原本准备起身的姿势,被这句话给钉在了椅子上。
她从住进江家起,在家里,在江叔叔和刘阿姨面前,她称呼江屿时,都会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哥哥”。
即便已经叫了快大半个学期,但她其实依旧不习惯这样称呼他。
也并不喜欢。
因为在她的私心里,从未把江屿当成哥哥来看待。
她更喜欢像日记里写的那样,叫他的全名。
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不掺杂任何因素,能让她和其他人一样,以平等姿态叫出来的全名。
但就在几个小时前的跨江大桥上,她一时昏头昏脑,竟然当着江屿的面叫了他的全名。
宋明舒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轻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能尽快将这个问题给敷衍过去。
江屿身体懒散的向后一靠,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呆滞在椅子上,大脑正飞速运转想借口的女孩。
其实他早有感觉,有时听见宋明舒叫他“哥哥”,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按道理来说,“江屿哥哥”这四个字,要礼貌有礼貌,要尊重有尊重,要辈分有辈分,可听起来却总有那么一丝丝别扭夹在里面。
现在想来,或许是本人觉得别扭,所以叫出口时也带了点本人的情绪吧。
只有两次,宋明舒只叫了他的名字。
江屿记得很清楚。
第一次是她被十三中混混堵在巷子的那晚,黑暗中她惊恐又慌张,声音干涩的叫了声“江屿”。
第二次就是今天,她满脸泪痕,企图挣开他的桎梏,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喊出他的名字。
比起加上“哥哥”这个后缀,她似乎在叫自己全名的时候会更流畅些。
其实江屿并不在意称呼,他甚至觉得,与平淡无波的“江屿哥哥”相比,他更喜欢听宋明舒语调波动明显,情绪变化鲜明的叫他“江屿”。
宋明舒沉默,他就也不动声色。
宋明舒只觉得气氛安静又尴尬,索性咬着下唇心一横:“是我刚刚喝晕了,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再直呼……全名了。”
是了,在学校那些男生们都叫他“屿哥”的,就算是不太熟的人也会称呼一声“江哥”或是学长,除了老师,大抵叫他全名的人少之又少吧。
像她这样态度不好又直呼大名的情况,也许有点冒犯了。
宋明舒t脑袋里乱糟糟的想着。
蓦然,头顶响起一声短暂的嗤笑。
江屿舌尖,觉得有点无奈。
“宋明舒,”他觉得女孩的反应堪称离谱,没忍住伸手弹了下她的脑壳,“我可没那种喜欢听别人喊哥哥的癖好。你也不用勉强自己,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我不在意这个。”
说着,江屿收回手,摩擦着指尖,脑海里突然闪过周浩川说过的“明舒把他当亲哥哥看”之类的话。
然后,少年紧薄的唇线轻扯,语气突然加重了几分,慢条斯理的强调道:
“反正又不是亲兄妹。”
离开江屿房间前,宋明舒手里又被塞进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小巧精致,仅有巴掌大小。
她疑惑擡头,眼前的少年却示意她打开看看。
宋明舒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
质感高级的深色绒布上,固定着一条银色项链,泛着冷白的光。
吊坠是银制的一弯细月,末尾镶着一片碎钻,中间还坠着只用整颗钻石镶成的小巧兔头,其中一只耳朵微微翘起,十分灵动。
房间的白炽灯从两人身侧穿过,落在项链吊坠上,折射出一片耀眼的光晕。
都不用细看,就知道十分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