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就是眼前这位黑心肠的少爷,借着情侣头像的话题,开始对陆子让进行以“不能早恋后果很严重”为主题的洗脑。
为的还不是他家明舒妹妹。
“啧啧啧。”周浩川一副牙要被酸倒的表情,“你在这儿给陆子让洗脑又有什么用,我问你,你跟明舒妹妹道歉和好了吗?”
两人正好走到车棚,闻言,江屿拎起头盔的动作一顿。
一片寂静中,响起两个字:“没有。”
周浩川:……
周浩川:“合着你这个假期光记得在家睡大觉了。”
江屿跨上机车,垂眸戴上手套,“我觉得还是当面说好一点。”
昨天宋明舒从平河镇回北江市,他本想和司机一起去接人,见了面也好解释。
没想到临时被江允城叫走,又听到了那样的消息,再加上当晚回家已是凌晨,所以只能再次搁置。
周浩川抱着双臂,开始装模作样地明知故问:“所以你现在是?”
轰鸣声响起,黑色机车疾驰而去,只留下少年被风吹起的衣角残影,和掷地有声的三个字:
“去找她。”
–
此刻的源江大桥上,宋明舒打开易拉罐喝的第一口,就感觉味道不对劲。
与汽水甜甜的味道完全不同,带着绵密泡沫的微凉液体漫过口腔内壁,又酸又涩的感觉冲击着舌尖的味蕾,后味儿还泛着点苦,混杂着一股浓浓的酒精味儿,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味道。
咽下喉咙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微微蹙眉。
易拉罐拿到眼前仔细一看,红色瓶身上,几个乍一看像字母的符号标在正中央,底下印了四个小字——乌苏啤酒。
啤酒?
宋明舒一时有些茫然。
方才为了赶绿灯,她只粗略瞟了一眼,还以为这几个符号是饮料品牌的名字,压根没注意到下方的小字,抓出来就迅速付了款。
没成想买成了啤酒。
冰凉的易拉罐握在手中,纤细的手指微微收拢,掌心泛起潮意。
未成年不能饮酒这一项社会公认的准则,宋明舒还是知道的。
她才在桥上走了没两步,前方右手边正好就是一个垃圾桶。
走到垃圾桶前,宋明舒脚步微滞。她知道,这瓶误买的啤酒,是应该扔掉的。
指尖无意识的摩擦着薄薄的罐身,外层凝结的水汽染上指腹,在朦胧细密的水珠中划出一片清晰的界限。
既然甜食能治愈心情,那酒……应该也能让人暂时忘掉一些事情吧。
不然书上和电视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都选择在不开心的时候喝酒呢?
宋明舒垂下眸子,看着只t浅浅尝了一口的易拉罐,心底有个声音在蛊惑她:买都买了,就算是买错了,扔掉也可惜啊,多浪费钱啊!
她咬着下唇,脑海里各种思绪胡乱拉扯着,想了又想,罐身都快被指尖按出一个凹陷来。
在垃圾桶前站了足足有半分钟,才下定决心,握紧易拉罐,转身就走。
生怕晚一秒自己就又会反悔。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和大人们口中总说的叛逆小孩儿没什么差别。
顺着桥边的栏杆一路往前走,宋明舒一鼓作气,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因为不习惯酒精的味道,差点没呛到自己。
轻咳了两声,抿去唇间的苦涩,望着手中的易拉罐,宋明舒只觉得自己像是偷偷做了件不得了的事一般。
虽有突破禁制的新鲜和刺激,内心却也涌出一股怕被发现的紧张情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宋明舒总觉得自己在这条路上格外显眼。
周围的行人都步履匆匆,只有自己,一身校服,背着书包,还拿着一罐啤酒。
任谁一看就是未成年人饮酒。
前方不远处,也就是跨江大桥的正中央,人行道上围了一小圈人,音箱将吉他弹奏的声音扩大,传到远处。
她将手中的易拉罐往怀中藏了些,快步上前,混入人群中。
人们围成的圈子中央,是一位街边歌手,面前是立式话筒,肩上背着把浅黄色的吉他,指尖翻飞拨弄着琴弦,正在弹某一首歌的主旋律。
不知道是音箱的配置好,还是歌手的技巧高超,那些清脆的音符被他脚边破旧的音响扩大后放出,甚至多了几分丝滑和柔和。
宋明舒没听过,但觉得很好听。
旁边还立着一块牌子,中间打印着用于收款的二维码,下方一行字号放大字体标粗的大字“扫码点歌”。
周围有好几个人先后举着手机扫码点歌。
看起来这位歌手的生意似乎还挺不错。
宋明舒一边想着,一边时不时轻抿一口手中的易拉罐。
方才那小半罐直接灌下去,也有几分适应啤酒的味道了,再入口时味道也不觉得那么苦涩难咽。
不知道谁点的新歌,歌手弹奏吉他时一改上首歌的柔和风格,随着音阶跳跃,节奏感愈发强烈,琴弦的声音也变得低沉粗粝起来。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歌手低头靠近话筒,嗓音低缓,带了点电流的磁性,以话筒为中心,像落入水面的一滴水,在人群中扩散出一圈圈波纹。
“你妈没有告诉你,撞到人要说对不起。”
“本来今天好好的,爱人要错过,爱人要错过……”
明明旋律能称得上欢快,可宋明舒偏偏从那几句简单又直白的歌词里听出了些遗憾和悲伤。
有刚被吸引过来的人激动的和同伴说道:“快听,有人在唱《爱人错过》!我超爱这首歌的!”
宋明舒咽下最后一口啤酒,迎面吹来的江风泛着潮湿的水汽,吹的人脑袋晕晕的。
她眯起了眼,有些懵懵的想着,原来这首歌叫《爱人错过》。
歌手还在沉醉的唱着:
“走过路过没遇过,回头转头还是错,”
“你我不曾感受过,相撞在街口,相撞在街口……”
不知怎的,宋明舒的大脑开始变得混沌,那年元宵节晚上初遇江屿的记忆片段开始在脑海中回闪,应和着歌词。
那晚是她自己狼狈的冲撞到江屿身边,只为他手里提着的那盏灯笼。
也是因为那盏灯笼,让她第一次对异性产生了异样情绪。
后来机缘巧合碰到江叔叔,再到来到北江市住进江家,那双熟悉眉眼又一次突然的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
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天意,但宋明舒只觉得自己很幸运。
可惜,他终究不记得,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那本从他手中递过来的日记,
一句“不要早恋”的提醒,
还有如今直白且毫不避讳的情侣头像,
爱人错过,爱人错过,
“爱人”属于江屿,而“错过”属于自己。
听到最后,宋明舒只觉得脸上一片凉意,擡手一摸,指尖尽是湿润的触感。
是眼泪。
女孩儿像没反应过来似的,眼眸轻颤,浓密的睫毛扑簌,又抖落一滴晶莹的泪珠,砸在手背上。
她抹了把脸,胡乱将眼泪擦去,然后深吸一口气,企图控制住自己此刻格外敏感的泪腺,同时在心底默默告诫自己:别哭,没什么好哭的。
可眼眶中的泪水仿佛是凭空出现一般,根本不受她控制。
还有无数思绪在不间断的涌入脑海,不同的画面乱糟糟的闪过,
有含着热泪送她离开的外婆、透过车窗塞进来的信封、还有成绩单最下方的名字、试卷上刺眼的红色分数、以及透过办公室门缝听到的那些轻飘飘的话。
一股难过、羞愧、又夹杂些许委屈的情绪,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瞬间涌上心头。
眼泪在眼眶中凝结,一团晶莹在危险的边缘摇摇欲坠,终于再一次决堤而出。
被歌声吸引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声逐渐嘈杂,宋明舒被夹在人群中间,微垂着头,存在感降到最低,几乎没人能注意到她。
她没有再擡手擦眼泪,而是死死攥住易拉罐,遵从本心不再克制,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尽数哭了出来。
放肆,却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情绪渐平,
宋明舒回神只觉得人群中的空气浑浊,并且脑袋发晕,有点喘不上气,于是脚步有些飘的从人堆里钻了出来。
带着江水潮气的晚风吹在脸上格外的凉,宋明舒擡手有些潦草的擦擦脸,深吸一口气,准备彻底稳住情绪,定下心神。
刚吸了半口新鲜空气,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攥住了手腕。
对方的指骨很硬,用足了力气,硌得她手腕发疼。
她猝不及防被那道力气拉的转过身,耳边落下一道含着薄怒的冷冽声音:
“宋明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