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
酒瓶在大理石桌面上稳稳停下,瓶口正对江屿。
包厢内的人声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伴奏的重音闷闷的从音响里传出来。五颜六色的镭射灯依旧在头顶不停旋转,映射出各种颜色落在围桌而坐的人们脸上。
江屿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一撩眼皮。
一桌人都正盯着他看。
有暗戳戳激动的,有摩拳擦掌的,还有视线在酒瓶子和江屿之间来回反复,没反应过来的。
周浩川则眯着眼靠过去:“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少年姿态散漫的靠在沙发靠背上,见状迅速将手机屏幕一擡,食指微曲,顺手按灭屏幕。
可惜周浩川视力极好,一眼就窥见了屏幕上的内容。
他旋即挑了下眉,略显惊讶的看向江屿:“屿哥你?”
少年手肘倚在沙发扶手上,狭长的眼眸睨了他一眼,半是警告半是封口,然后才将视线移到挪到大理石桌台上,慢悠悠的坐直身子。
绿色的酒瓶在昏暗的包厢里泛着奇怪的深蓝,空洞的瓶口正对着自己,有些像已经发射出子弹的枪膛。
只见江屿勾了下紧而薄的唇线,有些随意的启唇:“到我了?”
语调懒而散。
负责主持游戏的男生清清嗓子:“是的屿哥,你想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旁边一人补充:“不选的话直接喝酒,一整瓶。”
以往的这种游戏,江屿基本不怎么参加,就算被周浩川拉着坐到桌上了,瓶子几乎没有转到他面前过,偶尔碰巧轮到他,少年也只是淡淡的,直接清空酒杯,不做游戏。
这一次酒瓶子不仅转到他面前了,屿哥对此还给出了回应!
难得!
属实难得!
一桌人屏住呼吸,眼巴巴的看着江屿,就等他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了。
周浩川计上心头,装模作样的一拍手,一本正经道:“选什么选,不用选,该大冒险了。”
“刚才那个谁是真心话,下一个人就不能再选了,按顺序应该直接大冒险!”
负责主持的男生对周浩川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有点蒙,动了动嘴正想说什么,就被对方挤眉弄眼地封住了嘴。
江屿不用扭头看就知道是周浩川在整幺蛾子,轻嗤一声,笑的淡淡:“刚才还能选,这会儿又不行了?”
周浩川端出一个标准的假笑:“不对,刚才你可能没注意,我们的规则早就变了。”
一副对不起规则就是这样不能随便更改的模样。
说着,他眼风往周围一扫:“你们说是不是?”
刹那间,一众男生心有灵犀,一边偷瞄着彼此,一边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还互相应和着:“是的是的,川哥说的没错。”
“对对对,规则确实变了,都好几轮了。”
“屿哥你刚才可能玩手机太入迷了,没注意我们变规则了。”
江屿半垂着眸,捞起桌台一角的打火里在手心转了个圈,弹起银色盖子,一簇蓝色的火焰紧接着冒出来,映在少年漆黑的瞳仁里。
“行啊,”他嗓音懒倦,又将打火机的盖子反手甩上,然后擡眸:“什么要求?”
周浩川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
他敲敲桌面,意味深长的说道:“拿出手机,给列表里的一位异性打电话,说……说满三句话!”
本来他想让江屿和自己一样,跟对方说“我想你”,但是想了想,尺度太大,怕江屿接受不了,不玩了不说,还会找自己算账,所以换了个简单点的要求。
“如果失败的话,”周浩川点点桌面,笑嘻嘻道:“桌面上的酒你就老老实实清干净吧!”
黑色大理石桌台上,不少酒瓶子三三两两的放在一起,空瓶子都被放在了桌子底下,桌上的几乎都是刚启瓶的满瓶酒。
少说也有七八瓶。
有人背过身给周浩川比了个大拇指:川哥,你可真狠啊。
周浩川则不在意的摆摆手,眯着眼等江屿的下一步动作。
只见少年拿起手机,扬眉看他:“刚才说的还是一瓶酒,现在又变了。”
周浩川神色不变,眯眼笑地胜券在握:“啊对对,规则变了。”
他就是故意的。
惩罚规则的变更,无非就是要倒逼江屿完成大冒险。
毕竟刚刚江屿按灭手机屏幕前他瞟的那一眼,看到的是百度t搜索的页面,搜索栏里一排明晃晃的字——
惹女朋友生气了应该怎么哄?
想到这儿,周浩川忍不住催促:“别磨叽啊屿哥,快点快点,大家还等着玩下一轮呢。”
此刻的江屿就是所有人视线焦点,闻言,他不紧不慢的打开手机屏幕,点出通讯录的界面,指尖悬停。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人眼疾手快的把ktv伴奏也给暂停了。
包厢内静的出奇。
趁着这个空档,周浩川摸出手机给林璐分享了这个千年难得一间场面。
然后擡头,看江屿动作顿了半天,没有立刻选人通话,于是悄无声息的伸长了脖子,想看清通讯录里的备注都是谁的名字,
下一瞬,
少年冷而白的指骨落在屏幕上,
点击,拨通。
手机被他顺势放在耳边,屏幕随之黑了下来。
嘟嘟——
两声短暂的提示音后,
电话接通。
–
“明舒啊,晚上别玩太晚,要早点带小玉回来啊,你孙婶儿说明天要带小玉去亲戚家玩呢。”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外婆慈祥的声音。
宋明舒的指尖从紧绷状态慢慢恢复正常,随着慢慢平复下来的心跳,她温声道:“知道了外婆。”
挂断电话,手机随着手腕垂下,顺势落在身侧,手指失了力气,虚虚拢着。
心底蓦然漫起一股小小的失落感,如同潮水涨潮,无法抑制。
女孩垂下眸子,顺着台阶往下走,夜风带着凉意染上发丝,吹得人无比清醒。
贝齿无意识的咬住纯肉,口腔里弥漫出一丝细密的痛,微弱却绵长,疼痛后知后觉的引动神经,传入大脑。
她自嘲般抿紧了唇,泛起一丝苦笑。
电话铃声响起那一刻的紧张和呼吸骤停,在此刻显得格外可笑。
她不知道自己底在自作多情些什么。
游戏输了,给异性打电话而已,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归不会是打给自己。
而且还是在江屿已经发现自己小心思情况下。
以江屿以往拒绝爱慕者的利落程度来看,他恐怕对她是见都不想再见。
怎么可能还会主动联系。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宋明舒眨了眨眼,睫毛轻颤间,将眼底纷繁复杂的情绪一并深埋心中。
这些无法自控的情绪,是她下意识最真实的反应,也是她这段时间努力克制的,最不愿直面的内心。
再次擡眸时,眼底已一片清醒。
拉扯回发散的思绪,她朝小玉走去。
几个小孩子正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见宋明舒走过来顿时停了下来,一个两个都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期待的看着她,。
小玉从朋友手里拿回兔子灯举的高高的给宋明舒,脆生生道:“明舒姐姐!他们都说我拿的小兔子灯很漂亮,想问姐姐是在哪里买的?他们也要去买!”
宋明舒注意到,小孩子们基本上拿的是花灯,很少有动物类型的灯笼,尤其是她的兔子灯做工还非常精美,一看就和别的灯不一样。
也难怪刚才小玉被围住,灯笼也不在自己手里,原来是小伙伴们在一起仔细研究这个灯笼。
面对小玉的问题,宋明舒将举到自己面前的灯笼拿起,指尖屈起,将灯笼转了个圈摆正,稍顿了一下,才道:“这是……一个朋友送给姐姐的。”
“所以,”她有些歉意的朝眼巴巴的小孩子们笑了下:“不好意思,姐姐也不知道哪里有卖的。”
小孩儿们没有得到期待的答案,失望的离开。
宋明舒牵着小玉晃晃悠悠的回了家。
穿过老旧斑驳的巷子,在家门口停下,小玉依依不舍的把兔子灯笼还给宋明舒,小声道:“谢谢明舒姐姐把小兔子灯笼借给我玩。”
她眼巴巴的看了灯笼最后一眼,眼神像是被黏住一样艰难移开视线,一步三回头的准备进院。
虽然她很喜欢很喜欢这盏兔子灯,但它是明舒姐姐的,自己只能借来玩,不能带回家。
就在小玉即将跨进院门的那一刻,她听见身后明舒姐姐温柔的叫了声她的名字:“小玉。”
她下意识回头,眼巴巴地看过去。
视线中,漂亮又善良的明舒姐姐朝她迈了一步,手臂擡了起来,唇角噙着抹温柔的笑,嗓音无比动听:“你喜欢的话,这个兔子灯笼就送给你了。”
姐姐温柔的声音夜色中缓缓响起,宛如天籁之音。
小玉高兴的差点蹦了起来。
从明舒姐姐手里接过时,她还忐忑的问了一句:“是真的送给我吗?明舒姐姐舍得吗?“
明舒姐姐却说:“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她没明白,又懵懵懂懂的问:“那是姐姐不喜欢这个灯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