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现在还要为她留有转圜余地,为什么他要自以为是地捏着她的脸不让她出声。
嗓子眼干涩发痒,她闭上眼,近乎是气音的回答:“……是。”
“我讨厌……听不见声音,我……讨厌残疾。”
莫寻鹤心生无力,他想让她疼,要她再也说不出他厌恶的任何字。
可他找不到任何语言来为她开脱,她好像打定主意要离开自己了。
手上逐渐脱力,莫寻鹤声音低哑,他说:“江月停,我的确是残疾。”
江月停浑身僵住,好像有什么遮住了她的视线,
莫寻鹤单手捧着她的侧脸,声音又缓又慢:“这个残疾听不见你的声音,所以从未奢望过你爱他。”
“你第一次亲吻这个残疾,他又慌又怕,担心你受人指点,担忧他什么也做不好。”
“你第一次在这个残疾面前掉眼泪,他除了带你去看医生,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到,连你嫌他冷漠也反应不过来。”
“你第一次带他出去旅行,他守在房间里看了一场又一场焰火,他没觉得不高兴,只是想……要是你也在就好了。”
……
“江月停,我是残疾,你不是,你离开是对的”,莫寻鹤轻轻揉剐了下她的脸颊,“……应该的。”
好像有什么要从她手中溜走,江月停的眼泪早在他自认残疾那一刻成串往下落,浸透衣裳,灼伤肌肤。
“不,我……”她摇着头,想否认她不是这个意思,可莫寻鹤,只是擡手用最柔软的指腹一点点拭去她的眼泪。
一颗擦完,又滚落,莫寻鹤平平移开视线,如同看客一般,那席话仿佛说的不是他。
“江月停,我好像很少叫你名字。”莫寻鹤垂眼看着她说。
江月停张了张嘴,未知的恐惧令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努力睁着眼,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是在做梦吗?所以他的脸越来越模糊,原来梦里她也会哭。
莫寻鹤轻声解释:“总觉得,月亮离我太遥远,我好像再努力,也够不到它。”
世界万籁俱寂,他一如初见那般温和含笑。
“你解脱了,江月停。”
-
江月停抱着双臂站在原地,冷寒的夜风吹进来,她冻得瑟瑟发抖。
地板上的水光逐渐干涸,房间里连他残留的气息也没有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为什么夏天会这么冷。
桌边摆着一个笔记本,江月停飘忽无定的目光终于如有实质的落在那上面。
起身很缓慢,短短几步路被她走得极为艰难,他好像忘记带走了。
江月停没有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而是懊恼自己力气不够,居然连翻页都翻了好久。
这是当初在医院用以交流的笔记本,江月停一页页翻过去。
无聊,乏味的对话。
为什么能写这么多,她的手指快木掉了,搓不开页尾,翻不到下一页。
好没用啊。
半掩的窗帘透过街灯昏黄的光亮,为她的发丝镀上层朦胧光晕。
她忽然看向手中捏住的内页一角,发皱打卷的页角透着只有长久触摸才会有的使用痕迹。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的手指发着抖快速翻到最后一页。
入目是她那时候在医院留下的笔记,也是莫寻鹤今晚怀疑自己说谎的根据。
而薄薄纸页背面透过浅浅字迹,江月停整个人仿若被吊上了过山车,心脏剧烈跳动着。
笼在她身上的光影逐渐暗掉,只剩淡淡一缕,将灭未灭。
窸窣翻着页,背面字迹遒劲有力,上面写着——
《回给我爱的月停》
亲爱的月停,好久不见。抱歉,这样的开场白可能有点老土,但我想,这是最正式的一句,希望你不要嫌弃。
醒来后,我有点难过,没有看见你,他们说你回国了,开始了新的生活,但我知道你只是身不由己。
我托程亦帮我看看你在国内有无t困难,怨我醒来太晚,脑子混沌好几天,方才彻底清醒。怪就怪我吧,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委屈。
在看到你写的这一页笔记之前,说实话我撒了谎,没看见你不止难过,其实我还很生气,你又食言离开我了。不过没关系,我快养好了,这一次我来好好哄你。
月停,我是胆小鬼。不敢与你表露心意,也甚少说我爱你,你曾埋怨我不懂浪漫,也不会说爱你,很惭愧的是……你说的都是对的。
可是月停,你于我而言,是从未奢望过的荣幸。如今你愿亲昵唤我名字,乖乖抱着我说喜欢这样……我想,这辈子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便死皮赖脸缠着你。
我爱你,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