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落幕,刺疼从脚底传来,莫寻鹤低头,想起来,他听不见声音了,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他其实已经准备好一切,去重新认识他的飞鸟。
可他在去认识她的路上,失去聆听飞鸟盘旋而过煽动翅膀的听力。
世界沉闷无声,他已经配不上她。
喉间蓦地蔓延酸楚,挤压得心脏惊惧难挨。
莫寻鹤意识到自己,开始渴望疼痛,那样陷入肌肤的疼痛,是降予他的清醒。
他没有想过,锁骨上私自占有的飞鸟,有一天会停靠在他肩头。
亲昵的唤他的名字,那一刻他想,无论如何,她都要归他所有了。
……
“莫寻鹤,你怎么了?”江月停担忧的叫他,凑过去抓他的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安静下来。
手心传来的力道微重,莫寻鹤回神,刚好望进江月停装满他的眼睛,他摇摇头。
江月停嘀咕一声,见他没事便继续低头玩他的手。
柔和晨光照进车内,阴影逐渐被驱散,偕同江月停身上的温暖气息裹住他。
莫寻鹤垂眼望着江月停的侧脸,安静平和的氛围缓缓流淌开来,唇角不自觉扬起。
思及前几天与奶奶的谈话,稍微紧了紧握住她的手。
他已经等不及了,他想要让她名正言顺的待在他身边,让她知道,他永远是她的后盾,再也不要生出逃离想法。
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结婚。
具有法律效应的关系,会让彼此更安心,江月停也不会再觉得自己是外人,随时想着和他互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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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老宅是古朴的中式园林建筑,门禁识别后自动擡起,车子平稳驶进,绕过重重假山流水后停在宅院外。
踏过绿丛夹道的青砖石板路,江月停手心生汗,她晃了晃莫寻鹤的手,问他:“是回你家了吗?”
周围或远或近的站着些老宅里的洒扫工人,江月停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瞥过来的目光。
太多了,她不由心惶惶,躲闪地避开他们的目光,只看眼前的路。
她今天来这里,叶汶会不会以为她就想死死扒住莫寻鹤,既然可以不费吹飞之力拿到自己的联系方式,那江明颐做过的事是不是也了然于心?
交握的手心冒出些汗,莫寻鹤稍稍拉靠近些江月停,低声在她耳边安慰:“有我在。”
江月停欲哭无泪,憋了又憋才调整好表情。
一同进入主屋,叶汶已经坐在沙发上,换了上副银边眼镜,手里捧着本什么东西在研究。
莫寻鹤顿住,而后牵着她站定在叶汶面前,开口喊道:“奶奶。”
凑近之后江月停才看清叶汶手里拿着的是本书,已经翻了小半部分,卡着张木制书签。
莫寻鹤喊完后,叶汶将书签放进去她方才读的那一页。
擡眼朝江月停看过来,这一眼饱满打量,远比昨日更要让她有压迫感。
莫寻鹤察觉到她的紧张,安抚性地往她身边靠拢,手掌t收力,无声告诉她,一切有他。
江月停不由自主地屏息,两道目光在空中相撞,她看不出叶汶在想什么。
或许是嫌弃,也或许是厌烦。
总归不是什么好的看法。
思及此,她心头蔓延出涩然,随即跟着莫寻鹤喊:“奶奶好。”
所幸叶汶并未为难她,朝她点了点头,“坐吧”,接着问莫寻鹤:“特地回来一趟,总不会是来看我这个老太婆的吧?”
话里埋怨意味明显,莫家现在就她一个人在,儿子与儿媳都去了国外,唯一的亲孙还躲在城市另一边。
因为五年前的事,她一直自责内疚,或许那一次她就不该答应让莫寻鹤出去。
如果不出去,她说不定早就有重孙承欢膝下,启元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莫寻鹤……也不会与自己生疏到这个地步。
这么想着,她又看向旁边的江月停。
莫寻鹤目光平静的看着叶汶,说:“您不是说想见见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吗,我带她回来一起看望您。”
好像自己也随着莫寻鹤的话紧张起来,肩背绷紧,她和叶汶对视上,不约而同的地咽下昨日的对话。
片刻之后,叶汶先收回目光,没有驳莫寻鹤的面子,招手让江月停坐下。
问过江月停的口味偏好,叶汶让厨师在午间做一些合她口味的饭菜。
周到的安排好一切。
江月停如同初进丈夫家门的妻子,拘谨地坐着,不时回答叶汶的问话,年龄、爱好、做什么职业,与莫寻鹤相处如何。
说着说着,莫寻鹤已经被排挤在她们之外,他就坐在江月停旁边,手靠在她身后,兴起时来回拨动她的外衫。
叶汶忍了又忍,很想忽略掉莫寻鹤那个样子,但这人非得跟她对着干似的,不仅毫不收敛,还更加肆无忌惮的当着她的面凑过去问江月停冷不冷。
不成体统。
江月停察觉到叶汶的不虞,低声推拒莫寻鹤,不明白他怎么今天这么黏人。
还当着长辈的面呢,反复几次后莫寻鹤却来了脾气。
长腿往外一伸,刚好贴上规矩并拢双腿的江月停,源源不断的体温透过裙子渡来,她接着撩发的动作警告莫寻鹤安分点。
哪成想,莫寻鹤直接拉着她起身,对着叶汶说:“奶奶带待会儿你再和月停聊吧,我带她上楼转转。”
叶汶点头“嗯”了声,颇为不耐烦的朝他摆手,自己跟着叶叔出门去后院花圃了。
江月停和莫寻鹤跟在后面从主屋出去,沿着一旁的廊道往旁边那处莫寻鹤住的院落走。
她上台阶时往后看,老人家腿脚不好,走路有些费力,显得很慢。
“看什么,想摔下去?”莫寻鹤掌住她的肩,提醒道。
“这不有你吗?”
无心的一句话,让莫寻鹤心情好起来。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带着江月停进他的房间。
有人在他们之后送进来些吃的,莫寻鹤接过来便让人先走了。
他住的地方离主屋远,除了每日打扫卫生的人,这里基本没有人来。
原因无他,莫寻鹤不喜欢别人靠近他的领地。
而今他有了江月停,这种逐渐生长膨大的占有欲更加强烈,只希望江月停连旁人都不要对看一眼,只看他。
他什么都会做,完全可以充当她的专属仆人。
日头逐渐升高,半透明的窗帘挡不住跃进来的光线,温柔落在房间每个角落。
第一次踏入莫寻鹤从小住的家,江月停按耐不住好奇的眼神,这里的布置比景苑看起来要温馨得多。
景苑的房间她嫌弃了好久,里面昏沉沉的,看着就不舒服。
每天早上醒来都怀疑还是夜晚,窗帘都是厚重的,跟压来她身后的人一样。
江月停走过去,指尖掠过干净的浅灰棉麻质地的棉被,目光落在床头的一副被透明玻璃罩罩住的乐高上。
看起来很老很旧,白色的砖已经变黄,窗户发蓝也变得模糊起来,但是莫寻鹤保护得很好。
除去因时间久远而不可人为干扰的地方,其他地方看起来和新的一样。
脑海中有什么片段划过,江月停停下来,下意识找莫寻鹤。
转过头的瞬间,她发现,莫寻鹤就斜斜靠在门边,双臂交叉放在身前。
起初他只字不言,见她一直纠结的模样,才提步过来,噙着笑问:“怎么了?”
江月停仰头,拽住他的半截袖子,“我以前也有这副乐高。”
她想起来,大学期间回江明颐那里过寒假时,简仪刚刚怀孕,家里房间又少,江明颐把她的房间改了改,做成婴儿房。
而她的所有东西都被一股脑,毫不怜惜地丢到储物间,她回去时,里面好多东西都落了灰。
小时候的童话故事书,破破烂烂的芭比娃娃,考第一名时老师送的小钱包,以及她一直没想起来是哪里来的乐高……
20寸的黑色塑料箱被塞进角落,边缘可能是被暴力搬运,磕破了一大半,露出她珍藏很多年的宝贝,打开后,里面已经布满灰尘。
她从小拥有的东西就不多,20寸箱子里的就是她的所有。
而在那一年,她连这些都没有留住。
莫寻鹤捕捉到关键字眼,低声问:“有过?”
“嗯呢”,江月停不作他想的点头,语气平和的说起她留在那个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打包丢进储藏间,没有自己存在的地方。
说到最后,其实江月停并没有多大感觉,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当时她年纪小,受不了这样的对待还跟江明颐发火。
现在想想,完全没必要。
就是那副乐高好可惜,都破得不成样子,拼都拼不回去,最后她只找到个盒子放好了它的残躯。
“你说奇不奇怪?”江月停咕哝一声,“江明颐怎么可能愿意给我买乐高啊,哪儿蹦出来的啊?”
莫寻鹤声音变轻,仔细看着她狐疑的样子,旋即擡手摸上她的脑袋,“或许是哪位喜欢你的男生,悄悄送你的。”
“怎么会!故意套我话呢是吧?”江月停控诉莫寻鹤心机,接着又不好意思的说道:“嗯,也不是没可能。”
莫寻鹤眯眼,“嗯?”
“看吧,我就知道你要这样”,预料成真,江月停扑到莫寻鹤身前指控他。
莫寻鹤没有防备的往后退了半步,顺势倚在旁边的桌前,江月停踉跄几步,及时撑在他身上。
莫寻鹤启唇,听不出语气来:“这样又怎么了?”
沉吟片刻,她把浑身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接着踮起脚,凑过去哄他,“可爱死了。”
“换一个词。”莫寻鹤皱着眉,想纠正她的看法。
江月停不依:“不行,我就要说。”
莫寻鹤安静下来,扭过头看拉开一半的窗帘,微风进来扬起白色海浪,外面隐约有人声响起,为这处的气氛镀上层紧张感。
眼睫轻抖,江月停撑起手臂,小声警告他:“外面有人呢,你……”
莫寻鹤闻声收回视线,落在她局促不安的脸上,答非所问的说:“你口红蹭掉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江月停信以为真,目光落在房间别别处,想要找纸巾与镜子。
莫寻鹤箍住她的上半身,微微弯腰,撞进她不安的眼睛里,说:“我来擦。”
没有纸怎么擦?江月停茫然看着他。
知道了。
嘴唇被咬住,接着探进来他的舌,足以溺毙的温柔对待,她闭上眼。
须臾,连同缠绕呼吸相撞的动静而来的,是愈发大声的步伐在靠近。
江月停蓦地睁眼,着急的擡手拍他。
莫寻鹤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让她圈好,轻轻舔咬她的下唇,“专心点。”
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月停不敢想象自己要是这幅模样被人看见,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下一瞬,莫寻鹤掀眼,看向窗外不远处即将路过小花园过来叫他们吃饭的叶叔。
他忘记说,这一扇是单向玻璃。
短暂思量过后,还是不忍心江月停这么怕,稍稍矮身抱着她往门后走。
江月停高悬的心刚一放下,背后的门就被叩响,传来叶叔的声音,“少爷,江小姐,可以吃午饭了。”
莫寻鹤没动,见江月紧张的样子,眨眨眼,坏心地把手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