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寻鹤轻笑一声,任由这只换了新衣服的傲娇猫儿作,短暂弯腰,从身后收回手去托住等待已久的手。
“今晚,我是否有幸邀您共进晚餐?”
江月停微睨着眸子,遮掩住许多晦暗苦涩的情绪翻涌,“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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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许最后一夜的放纵,准许自己自私,准许她有不舍。
莫寻鹤什么也不知道,他很高兴江月停终于穿上了这一件许多年前他设计出的衣服。
九岁那年,他回到父母的故乡,常年的语言环境使然,他没办法很快融入同学之中。
蹩脚的普通话,夹杂着英文,以及过于精致的面容成为他被孤立的源头。
即便他什么也没做,同样在上课前会收到来自下水道的死老鼠,肮脏,腥臭与恶心。
他寻求老师的帮助,没有得到回应,他安慰自己或许是自己普通话说的太差,老师没办法准确理解到他的诉求。
比照689页的新华字典,他工整写出一份没有错别字的信,交给看上去最有威严的班主任,希望对方能解决或制止其他同学对他的欺负。
班主任点头了,他开心回到座位,以为一切都会解决。
可是,直到放学他都没有听见班主任的只言片语,那一年的江沅还是老式教学楼,地板是水泥铺的,走来走去会扬起许多灰。
被一群人堵在废弃教室时,他知道自己今天可能会受伤,他其实很怕疼。
男子汉也不喜欢疼痛。
双拳难敌众人接二连三的恶意,舌尖尝到腥甜,流鼻血了,汩汩往下冒,呆愣愣的抹了一把,却糊得脸上到处都是。
那群人被吓到,跑得比谁都快。
莫寻鹤捡起角落里被踩上很多脚印的书包,有点重,或许是书太多,也可能是已经散架了的玩具汽车与机器人。
他冷静的回忆妈妈教给他的方法,直起身,挽起脏脏的衣角堵住流血的鼻子。
校园里早就人去楼空,除去池塘里乍起的蛙叫,只有他蹲在地上等待鼻血止住。
“你怎么这么笨呀,老师说过流鼻血不可以仰头的!”
莫寻鹤下意识擡头,看见穿着厚厚冬衣的小女孩朝自己走过来。
眼睛很大,圆溜溜的像杨奶奶家养的那只橘猫,好奇的盯着他脏兮兮的脸,问:“你是被人欺负了吗?”
男孩子的自尊心作祟,他斩钉截铁的摇头,“我只是摔了一跤。”
老师教她要尊重同学,所以江月停尽管不相信,也没反驳他脸上明显是被打出来的瘀青。
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肉肉的手指底下还有着十个肉窝,好心展开纸巾替换他已经浸湿的脏衣服。
“下次流鼻血一定不要仰头哦,大人说这样很危险的。”
莫寻鹤感觉到她按在自己脑后的手心很烫,止不住的眼神飘忽,想要看见她。
江月停制住他的动作,小声说:“不要乱动嘛,待会儿又要流成长长一条河啦!”
闷声闷气的开口,小男孩的嗓音还很稚嫩,口音怪异道:“骗人。”
他跟在要回家的江月停身后,隔着一段距离,仍被江月停察觉到。
她几步走回来,从垃圾桶后面揪出蹲在地上,透过空隙看她的莫寻鹤,问道:“为什么要跟着我?你快回家去呀。”
莫寻鹤抿着唇不说话,他拉住皱着眉又要离开的江月停,把书包放到面前,拿出许多玩具。
江月停新奇的停下来,两人坐在路边一起拼那一副已经裂开小半的乐高。
柔和清风吹拂而过,红枫树下,飘落一地渐变枫叶。
江月停拈起刚好沾到他肩头的那一片枫叶,惊喜地举高到头顶,“看,小鸟也喜欢漂亮的大树。”
莫寻鹤仰起头,一只黑色的小鸟自墙头而来,停留在树梢,抖抖翅膀竟落在他的眼前。
两人对视一眼,压抑着喜悦,轻轻伸出手指。
小小的喙啄着羽毛,圆圆的脑袋左右看看,最后短暂停留在莫寻鹤的手上。
屏住呼吸,他僵直住身体不敢动弹,直到叼走那片纸屑,黑鸟振翅飞走。
江月停指着停在墙头的小鸟,兴奋的说:“我们以后也要像它一样,飞得高高的!”
“会飞很远吗?”莫寻鹤仰头看着站起来的江月停问。
这只小鸟短暂停留,带走最不起眼的纸屑,已经飞走。
想起唯独看进去的童话书,江月停连连点头,“小鸟当然要飞很远,不然怎么长大呢。”
莫寻鹤握着脏兮兮的书包带,低头拼好最后一块,递给她,说:“那就飞很远。”
红枫树下,一句祝福。
困住他们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