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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探戈(2 / 2)

“可是你没有。”巫染顿了顿,“你自以为瞧不起的,柳妤、我、李城……如今都是你高攀不起的人物了,而你却始终连自己输在哪儿都不知道,连自己为什么会沦为徐经纶的弃子、为什么和拙乐离心都不明白。”

“归根到底是你没有重来一次的勇气。徐经纶曾对我说过一句话,让我至今印象深刻。他说你们这些人能有无数次犯错的机会,我却只有一次,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巫嘉僵道:“好在你一点错也没有犯。”

“其实不是的,我并非战无不胜,我也有过栽跟头的时候。”巫染苦笑,“否则棠悦也不会那么短命,我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可人生处处都需捡起不堪入目的烂摊子。再一次次、一场场地拼杀回去。”

巫染看他的眼神很坚硬。不是坚定,是坚硬,钻石一样爆发冷闪,颜彩极尽华丽,如万花筒般。

如瑰丽的魔法,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我从来不扼制任何人向我复仇,我永远是告诉别人,大可以试试、我会拭目以待。”

“徐经纶说的那句话不对,至少于我而言不对。人确实可以输很多次,只不过每次都要失去一些东西,就像赌,每一次都在赌桌上搏杀。你们有很多筹码,那很好,我什么也没有,也不差。因为你们时刻都殚精竭虑,我却可以义无反顾all(全部押进)。”

“一根杠杆可以撬动地球,真正不能输的人不是我,是你们啊。”巫染展露狡黠的笑容,双手叠在骨骼明晰的膝盖上。

“穷人有很多,我是,柳妤也是。即使你不是被我们算计,凭你那点脑容量,迟早也会被别人骗得连内裤都不剩。那么多人等着分食你们这些上位者们,所以为什么阶级固化,为什么穷人越穷富人越富。你知道吗哥哥,徐经纶他教不好你,他不是一个好老师,但我是。”

“从现在开始,如果你想,就来试试能不能杀死我。”她猛地朝他坏笑一下,梨涡深陷的,标准的巫染式笑容,“如果你不能,那就要做好一辈子被掌控的准备。”

“我会折磨你……直到永远。”

巫嘉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呢?”

巫染的笑意收敛了:“什么所以?”

“被你折磨,做不做好准备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想控制,再怎么反抗也没有用。”他看着台上的柳妤翩翩起舞。她身着如焰的滟红长裙,在男舞伴的衬托下跳一曲探戈。

“柳妤看起来很自由,可这一切都是你为她铺设好的道路。邓家两兄弟心甘情愿为你卖命,前者因为有求于你,后者因为忌惮于你。我在寺庙里不是什么事都没做,我也想了很多。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翻身重新来过,可是我设想了一百万条蓝图,终究是废稿。”

“这时候我才知道你有多么强大。”巫嘉说,“我真后悔当时没有听徐经纶的话。我真后悔给了你一根绳索,让你跟亡命徒一样爬到我的头顶,再把我狠狠踩在脚下。你想要掌控所有人,你也做到了,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已经死去的人,没人能够逃离你。”

他说完这些,就紧闭嘴唇,再也不多言一句。台上的柳妤已经被《parunaCabrera(一步之遥)》的变奏指引到最尾声,主旋律不停回响,如命运般盛大浩荡的终章。她狠戾甩头,脚步高擡再高擡,比起妖娆更多的是狠毒,那是一种渴望碾碎什么的姿态。

那是巫嘉未曾领略过的柳妤,也是他未曾领略过的一种美。外乎身体,外乎爱欲,仅仅是独立于人性之外的意志之美。

她像燃烧的红鸟、朝阳、火焰。

几乎所有磅礴暴虐的意向均被她诠释。

巫家不由自主地感到灵魂发麻颤栗。

“她很美吧?”巫染自顾自叹。

“她很美,可是不属于你。有时候人要学着接受这个。”巫染看着台上的俏佳人,“人往往会t贪图眼前的美,迫不及待想要彻底攥住她。这是一种恶毒到畸形的受吸引法则,不违背自私的人性,但往往伤害美的初衷。”

“美好本身不是罪恶,破坏美好的人罪孽深重,无论出于何种高尚或低俗的原因,都应该受到谴责。如果还不够,就是制裁。”

一曲完毕,巫染站起身时,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抱着一束紫金的蝴蝶兰,新鲜芬芳,缀着清泠的露水。她牵着巫嘉往后台走去。

她说自己是柳妤的家属,工作人员立刻就回答,巫小姐好,请跟我们来吧。

巫嘉跟在巫染的身后,仍然惴惴不安。他看到那间灯火繁华的休息堂里,无数姑娘立在一旁讲话,或脱下额头和发间的首饰。

柳妤也在其中,她的身影高挑纤细,依旧如同巫嘉记忆里那样出尘,然而,如今他却没资格触碰她了。巫染悄步走了进去。

出乎巫嘉的意料,她在梳妆台放下花就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和柳妤说上一句话。

“走吧。”巫染拍了拍巫嘉的背,示意他回过神来。他们往外走。

“你不见她?”巫嘉问。

“这不是我来的目的。”

“你是来挑衅我的。”

“这也不是我来的目的。”

巫嘉终于站定:“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就是想看一场话剧。”巫染说。

“仅此而已。”

“作为什么?”

“一个游客。”

“是这样吗?”

“一个说客。”

巫染说:“拙乐哥和络薇姐下个月的婚礼,都是朋友,我们起码要去参加吧。”

“我没有脸再见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巫嘉说,“我作为什么?一个家族落魄的愚蠢少爷?被两个女人合伙耍的团团转的痴男?你是胜利者,当然能风光无限地回到京城。我是失败者,谁会对我好颜悦色?”

这时候,突然有人追了出来。是柳妤。换下表演服,但妆容还来不及卸,她急匆匆的:“你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真是!”

她最在意的是巫染,其次,才注意到她身边的巫嘉,冷漠疏离地点点头:“是你。”

“有什么好说的?”巫染神色自若,“我是来看剧的,又不是来看你的。”

“那你给我送花?”柳妤服了她的嘴硬心软,“你真是偷偷藏不住!”

“行了,有点儿距离感。”巫染隔开她,“你先回去吧,有空再联系。”

柳妤点点头,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她晚上还有一个电视台晚会的节目要表演。

主角走了,巫染和巫嘉对视一眼。

后者率先开口了:“没事我就回寺里了,出来太久也不好。”

“我让你跟我回去。给你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工作,到头来你还是个窝囊废。”

“那也没办法。”巫嘉别过头去,“你说的对,人人都有重来一次的勇气,就我没有。人人都在向前看,就我不行。”

“知道还不改,你这个———”

更恶毒的话没能说出口。

有电话掐断了它。

巫染还是先接电话:“怎么了,拙园?”

拙园:“……徐老爷子去了。”

巫染怔愣地放下了手机。

与此同时,巫嘉也得知了消息。看来天不遂人愿,他这一趟是必须得回去了,不为参加婚宴,也得为了吊唁。这是孝道的恪守。

巫染顿感不太妙,眉心不规律地跳跃。

果然,下一秒,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巫染很清楚那是谁。

然而他要说的永远是她无法预料的话。

他说:“巫染,回来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