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虞岁穗一直缩在房间里画画,回到沙发上坐下的时候仰头舒展了一下僵直的脖颈,天花板上亮着的灯映入眼帘。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张栩生站在门外的模样,因为她没看张栩生的脸,所以只对他的下半身有印象。
她记得很清楚,张栩生的臂弯里挎着灰绒外套,黑毛衣的下摆松松垮垮地搭在同样的灰绒的裤腰上,裤腿遮住脚背。
他穿了双旧鞋上来,后跟处已经被踩的扁扁的,没穿袜子,脚踝的骨骼轮廓和跟腱线条明晃晃地暴露在冷飕飕的楼道风中。
怪不得他要擦椅子,虞岁穗想,其实她根本没注意到张栩生没穿袜子,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穿得乱七八糟,居然也不难看。
这人还挺讲究。
这么想着,虞岁穗默默在人设一栏里的“糙汉”下画了一条横线。
然后她静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伸手拿过手机。
“栩生哥”
“我在。”
虞岁穗没想到他秒回,停了一会儿,张栩生可能等在屏幕前,他问:“怎么了?”
张栩生打的每一句话后面都习惯带句号,虞岁穗觉得有意思,她一直认为这是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习惯,比如她刻板严苛的老父亲。
“单元楼的铁门晚上会锁吗?”虞岁穗被他传染得也开始注意标点。
张栩生说:“现在不锁了,锈坏了开关不方便,怎么了?”
“没事”
她切屏点开淘宝。
看着看着就偏了,收藏了一家新店铺,往购物车里加了两件卫衣一条裤子,还有一罐据说能去黑头的泥膜。
心满意足退出的时候早就忘了点进来的初衷是什么,转头接着去画稿,手机就放在沙发上,它兀自振动了几下,虞岁穗完全不知道。
张栩生来敲门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点,楼道里残留着别人家里饭菜的余味。
虞岁穗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张栩生举了举手机:“你一直没回消息,我上来看看。”
“是吗。”虞岁穗看了一下,果然有好几个红点,大概是张栩生问她为什么想起来问门会不会锁,以及她是不是有什么需要。
虞岁穗不好意思地说:“我做事去了,没看手机。”
张栩生表示没关系,“你要是一个人住不放心的话可以买一个可视门铃。”
可视门铃,虞岁穗想起来了,她就是要买这个。
张栩生的鼻翼动了动,他在闻味道,然后问:“你吃饭了吗?”
这房子是小户型,站在门口几乎能看到全貌,张栩生看到饭桌是干净的,厨房的水槽里空无一物,倒是客厅茶几上有一袋封口的吐司面包。
“没有,我忘了。”
“忘了?”张栩生惊讶得重复了一遍,但没多问。
“对了,”虞岁穗想起了什么,转头钻进房间,“你等着,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把那幅画拿出来给张栩生看。
“这是我么,”张栩生很快认出来,他侧身举着画纸放在向光处仔细看了看,“画得很不错啊。”
虞岁穗笑了笑,她满意了。
她擡头问张栩生:“那你呢,吃饭了吗?”
张栩生的注意力还停留在画上,过了一会儿才说:“没,准备出门吃点。”
虞岁穗很自然地说:“那一起吧。”
张栩生没拒绝:“行,我去开车。”
“是昨天那辆摩托吗?”那会很冷吧。
“不是,”张栩生笑着说,“你愿意坐摩托后座?风吹着要冻死了。”
张栩生的车是一辆黑色奔驰,老小区的路有点窄,停车位也相当紧俏,大家都见缝插车,导致对技术的要求很高。
虞岁穗换了外套就下楼等在路口,看着轿车从一波三折的空隙里慢悠悠地爬出来,她明白了张栩生为什么有车还要弄一辆摩托。
“想吃什么?”
“我都行,你想吃什么?”
张栩生右手把着方向盘,左手肘搭在车门上,摸着下巴像在思考,然后说:“那我们就去广场看看。”
“行。”
等红灯的时候张栩生偏头看了眼右侧后视镜,忽然很轻地对虞岁穗说:“其实我以前见过你。”
这让虞岁穗很意外,她完全没有印象:“有吗?”
“有,”张栩生点头,“挺久远了,忘了很正常。”
虞岁穗不可能不追问,“什么时候?在哪?”
绿灯亮了,张栩生启动车子,谨慎地观察十字路口的路况,“你还小…”
“什么时候嘛。”
“唔,”张栩生又瞟了一眼后视镜,“那时候我妈还没退休,她在海城小学教书,我有一次在他们元旦文艺汇演的时候去凑过热闹。”
“所以呢?”
张栩生要笑总是卧蚕先明显起来,然后带出眼尾的弧度,最后是嘴唇。
他侧脸的留白比较少,许是岁数上去的缘故,脸上没有多余的胶原蛋白,轮廓就很分明。
这是一天中天色最浓郁的时分,这天居然没有下雨,也算有半天晴朗,于是黄昏就看得到霞光。
津来路是通畅宽阔的,在路中央朝西看能看到完整的落日。
虞岁穗眼里的张栩生微皱着眉,红色的落日照进他乌黑的眼睛里,变成琥珀似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