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交锋
悬在空中的太阳像是假的。哈利站在湖岸边,掠过湖水刮来的寒风恍若连着湖水的潮湿一同钻进了骨头里似的。即使经过了第一个项目,马克西姆和卡卡洛夫看他的表情仍然和看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观众那边已座无虚席,前来观看第二个项目的人远远多于第一个项目。当邓布利多的身影出现在裁判席上时观众那边更是传来了极为响亮的讨论声。
忽然随着砰地一声,一行标红的大字出现在了半空中。
“解释‘更伟大的利益‘,阿不思邓布利多!”
这行字仅仅出现了不到几秒便被看台上另一群人强行消除,然而这并不能抑制观众席上越发沸腾的讨论,哈利还感觉有好几道视线落在了他头上。现场僵持了足足有一分钟魔法部前来维护秩序的傲罗才做样子似的将发射这行字的人拉出来。
他拼命控制自己不要擡头,却不自觉地想要去看看邓布利多。后者就像没事人一样稳稳坐在裁判席上,在接触到他的视线时又缓缓看向另外一边。
伤疤火烧火燎地疼痛似乎还没过去,反而随同一股腾起的无名火更加猛烈。昆仑学院的院长看了他一眼后轻轻拉了拉邓布利多,两人低声交谈着。
哈利却已经不再关心了。
在观众席上看见小天狼星鼓励的眼神后他才渐渐平静下来。他强迫自己将目光放在眼前的比赛上,他不想让小天狼星失望,他也不想…让所有人将他还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口袋里的鳃囊草都要被他捏得变形。
卢多巴格曼已经在示意勇士在岸上一字排开,错身之际沈栖桐担忧不确定的眼神以及芙蓉的不屑驱散了他好不容易从见到小天狼星时汲取的暖意。
“怎么样,哈利“卢多巴格曼领着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最后的位置,故意避开了克鲁姆小声问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知道。”哈利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
卢多巴格曼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这让他更为难受。观众席上还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他感觉湖水连同着整个天空一起在旋转,让人一阵恶心。
快点开始比赛吧,快点吧…他在心中暗自祈祷着。
卢多巴格曼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样:“我们的勇士已经各就各位,哨声一响,他们将有一个小时前往水下夺回被抢夺的东西,我数到三,一,二,三!”
哨声响起,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掌声。哈利没有关注其他勇士的动作,他迅速脱下鞋袜将鳃囊草塞进嘴里,淌水走进湖里。
湖中比岸上更冷,冰凉的湖水让他的皮肤火辣辣地疼,他却奇异地感觉到了安宁。至少他暂时远离了那些指指点点,远离了一场又一场噩梦,远离了零碎的讨论。
他和邓布利多的不健康关系…
鳃囊草被他飞快咀嚼着,那味道十分不好。观众席上的笑声仍然掠过湖面传来,他看上去一定蠢极了,就这样如同麻瓜一样走向湖中央….
他尽力不去理会笑声,让自己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水面上。
否则他不确定自己会做什么….
这时他感到像是有枕头在挤压他的鼻子和嘴一样,肺里好像空了一样,脸颊两侧也一阵疼痛。他下意识摸了摸,才发现两边已经各有了一条裂缝。
那是鳃。他直接向着湖底扎去。
笑声、赞叹声、议论声全部被他抛在脑后,在鳃囊草的作用下他十分灵活地在水下游动,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随着一点点地下沉,头顶的阳光也一寸寸消失。
幽暗的湖水中只有被泥沙包裹的碧绿水草无声地在水下绵延成一片草坪。
他努力地拨开水草游动,试图辨认方向。就在这时,毫无防备地,他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他扭过身,一个长着尖角的格林迪洛从水草中探出半个身子,抓住他用力向一个方向拽去。
“力松劲泄!”他好不容易掏出魔杖念动咒语,却发现没有声音。他的魔杖喷出一道沸腾的水柱射向那只格林迪洛。在接触到水柱时水怪绿色的皮肤立刻通红一片,这只格林迪洛特别奇怪,即使这样也像不要命似的死死抓住他的脚踝将他往一边拽去。
更糟糕的是更多的格林迪洛涌了上来,抓住他的长袍合力拽他。
大片大片黑色淤泥从湖底翻涌而上,模糊了视线,使得他完全失去了方向。他只得不停发射咒语,同时使劲踢着水怪的脑袋。
不知道是因为咒语还是不断踢打的缘故,抱着他的格林迪洛已经四散游走。他松了口气,很肯定自己已经偏离了正确的水域。
黑湖深处的寂静不停压迫着耳膜,在绝对安静的情况下他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只有一个小时,否则最珍贵的东西将永远留在水底….
他正准备观察一下四周环境,却忽然感觉自己被卷进了一股漩涡中一般,整个人只能无力地随着漩涡飞快转动,就像一块扔在滚筒洗衣机里面的破布。
啪地一声,哈利感觉自己似乎被扔在了地上,鼻尖泥土的味道提醒着他这是陆地。沾了水的长袍黏在了身上,让他打了个冷颤,鳃囊草的效果似乎在退去,他大口大口拼命呼吸着。
然而哈利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的伤疤剧烈地疼痛起来,仿佛有一个人在上面放了块烙铁。
很快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了上面,却一点也没有缓解他的痛苦。哈利感觉有什么在脱离自己的身体,挤压着想通过每一处可能的缝隙向着那双冰冷的手掌游去。他的额头更如同被斧头劈成了两半一样。
“等你很久了,哈利。”
温柔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此时比厉鬼还要可怖。
声音消失时他全身的痛苦也消失了。伤疤不再疼痛灼烧,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灵魂。哈利从来没感觉到呼吸那样畅快。
他的心情却一点也不畅快。
那道温柔声音的主人曾经在厄里斯魔镜前为他编织善意的谎言,假意说她看见了他的父母,他们也为保护魔法石并肩作战过。她为他出过头,温声细语地将厄尼麦克米兰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她教他用最强烈的情感召唤最深沉的快乐,是她鼓励他好好参赛,温柔地为他讲解魔药制作,也是她巧妙地将丽塔斯基特所带来的尴尬转化为无形。
好像有什么根本没有开始就已经碎裂。
那双冰冷的手也在痛苦结束时离开了他的额头。
慕羽偏头打量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哈利,她原以为总归会有那么一丁点虚伪的怜悯或者感叹,却发现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哈利在她眼中和一个随时可以毁掉的物件没有区别。
“这里藏风聚气,是一块好墓地。”她温和地开口,越是柔和,便越显得这话的残酷。
她的手被死死握住,一如他复活的那天晚上,容不得她挣开。
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也比那晚更加刺眼。
“我知道他是你的,汤姆。“
如果说之前哈利还抱有幻想,想着兴许慕羽中了夺魂咒,那么慕羽这声汤姆连最后一点幻想都没有给他。
她的温柔仿佛只有这个时候才注入了感情,拥有了灵魂。他不知为什么就是能够分辨出其中细微的不同。
他想动弹,却发现连擡起一根指头也十分困难,只能听见四周传来长袍拖曳在地上的细碎声音。
有一群人围住了他们。这群人似是在害怕什么,或者是收到了命令,他们只是静默地站在稍远的地方,连低语都不敢有。
阳光仍然高悬于天空,暖黄的光点无力地辗转于潮湿的泥土间,挣扎着在黏土中沦陷。
汤姆里德尔将慕羽拉远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她和波特再产生半点交集,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的手触碰波特额头时他对大难不死的男孩的恨意攀登到了顶峰。
他下意识将其归结于十三年前的耻辱。
“哈利波特,大难不死的男孩,邀请你来做客真不容易,毕竟你一直被那个喜欢麻瓜的老头、那个鹰钩鼻子蠢货保护着,”他最喜欢戏耍猎物,欣赏猎物最后一刻的挣扎,尤其是对给予过他无限耻辱的猎物,“十三年前,那个愚蠢的女人挡在了你面前,反弹了我的咒语,让我不能碰你,一个古老的魔法,我应该预料到的…”
后一句话是对着食死徒说的。今天他必须亲手解决掉唯一的耻辱,从此以后便没人敢质疑他的力量、挑战神灵的权威。
尤其慕羽还在旁边。
他修长的手指碰上那道不知何时已浅淡了许多的伤疤,在接触伤疤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那个狡猾的女孩必定动了些手脚。对此他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不过已经没关系了,”他放开波特,“再也没有人为你牺牲,那个老家伙也不能及时赶到保护你,只剩下我们,哈利,没人能救你。”
“钻心剜骨!”
哈利感觉自己又像是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仿佛被扔在一锅沸水中煮,同时他每一寸骨头上似乎都有一把电钻在不停试图将骨髓钻出来。
“邓布利多很快就会自身难保,哈利,你觉得你在他眼中究竟是什么格林德沃是他最亲密的挚友,是你最敬爱的教授提出‘为了最伟大的利益‘。承认吧,哈利,你就是一个牺牲品,多么可悲,我甚至有些同情你了。”
痛苦在逐渐加深,头顶那嘶嘶作响的声音更如同挥之不去的苍蝇。
“求饶吧,哈利波特,向我求饶,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他此时好像被从那锅沸水中捞了出来悬挂于半空。一根根银针似乎缓缓扎进他每一寸肌肉中,骨头上也还在被电钻钻着。
他的意识好似已经先行抛弃了躯体,胡乱地四处游走。
邓布利多在这半年总是有意无意躲着他,什么也不愿意说…
丽塔绘声绘色描述过邓布利多对他有不正常关系,他敬爱的邓布利多曾经和格林德沃亲密无间,邓布利多说不定对他说的话还抵不上和格林德沃倾诉的万分之一。
求饶吧,如果能结束痛苦…
哈利这样想着,却总是忘不了厄里斯魔镜前那位老人对他的微笑。
“我看见了一双羊毛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