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维亚穿着洁白的婚纱,哪怕她瘦弱得连婚纱都撑不起了,仍然挂着满足的笑容。
至少在这一刻她确定抓住了飘忽的光束。
“这是同心佩,是一双。你收好,玉在我在,玉亡我亡。”
“你要去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搂住她,在她额头上落下轻柔的吻。
他是带着鲜血回来的。
慕羽听见了悠悠的尖叫,慕义仔仔细细将鲜血清理干净才走进了正厅。他的手中死死握住一个巴掌大的透明盒子。盒子正中,流动着一团透明纯白的光华。
世间再也没有这样纯净的色彩了,这既不如同水晶的耀眼,也不像美玉的温润,它就静静在其中流动着,似水,似风,更似这世间万物,那团光分出了一丝晃晃悠悠悄然向着室内飘去。
慕羽忍不住靠近这一团光华。这团光华似乎天生对她就有吸引力。
致命的吸引力。
“我能救你了。我们能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她看着慕义一天又一天将自己关在隐秘的房间中,布着不知名的阵法,念着复杂高深的咒语。奥利维亚的肚子却逐渐大了起来,一个孱弱的人竟有了丰腴之态。
她怀孕了。
所有的理想,所有的追求在这一刻不得不因为越发虚弱的身体而画上休止符。
慕义蹲下颤抖着抚摸她刚刚显形的肚子,完全不似一位准父亲的激动。那双眼里充满了意外、惊惶、无措,独独没有喜悦。
他抽出了更多时间陪伴奥利维亚,不再将自己关起来。可每到深夜他总会爬起来凝视着熟睡的奥利维亚。看着那张脸时他的眼神总是深情而浓烈,然而落到腹部时这样的浓烈不再炽热纯净,反而化作了无尽的阴毒与狠戾。
直到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奥利维亚径直推开了他书房的大门。
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怀孕没能让她糟糕的气色变好,相反,胎儿似乎像是一个在汲取营养的机器,榨干着她最后的生机。
她自己则是顾不上这些,捧着肚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几乎是陪着她长大的人:“我都知道了,你背叛了你的父亲,偷出了家族的宝物,我清楚这些天你在炼化,你炼化的到底是什么”她的手不停在肚子上游走,闭上了眼,像是连泪都眨不出来了,“这个孩子,孩子...到底是什么是一条生命还是你又想出的‘挽救’我的办法一个天生的祭品换我这条命的祭品”
她应当气得狠了,颤抖着,发泄般一把将书架上的装饰扫落在地。至少在这段记忆中,慕羽从没见过她这样失态过。
徐煜的话不停在耳边回荡。慕家的宝物,炼化后足以扭转生死,乃至永生....
慕羽不可置信地靠在书房的墙上。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有什么在她脑海里不停翻滚着。她眼角酸涩,眼泪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然而她更想的却是大笑。笑她的人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笑她曾经以为甚至期待过的父母亲情不仅早已碎裂,甚至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奥利维亚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只负责将她孕育出来。她没有亲人,没有家庭,她来自于一片虚无。她甚至不敢想象曾经爷爷对她的关心究竟是慕家的使命使然,还是血浓于水的亲情驱动
慕义手忙脚乱的解释在她看来更添虚假与恶心。
“都是意外..都是意外。我生过不应该的念头,但你相信我,我对这个孩子是真心期待。我会将她视为我们共同的孩子来爱。”
那个有着湛蓝眼睛的姑娘她的眼睛再也不闪亮了,她只是轻柔地抚摸着已经高耸起来的小腹:“你的父亲要来英国了。”
“我会将一切解释给父亲听。我们会一起将这个孩子养大。一切都会过去。父亲有把握治好你的病,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我们会像普普通通的一家三口一样正常生活,这个孩子会成为上天赠予我们的礼物。”
她曾经不愿意去读取他人的心声,尤其对他。她一直认为即使不使用读心,他的心思她始终都知道。她最爱的便是东方的一句话,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想抓住的,到底是那个执念,还是她。她轻轻吻了吻小腹,她从没想到她还有做母亲的机会,即使这个孩子不属于她。
这个孩子不属于任何人。
“我相信你。”她眼中一片平静,如同每一次坐在拉文克劳休息室中等着他到来的那个女孩,“你要做什么,便去做。”
奥利维亚离开了。在慕义不知道的时候。
她的幻术也已经十分厉害。
慕羽看着她在打人柳节疤下布下一个特定的幻阵。
拉文克劳的幽灵始终忧伤地看着她。她见过了太多的死亡。腹中的胎儿侵蚀了她的美貌,如若说从前她是一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那么现在她就是一个破碎不成样子的玩偶。她脸色枯黄,向来打理得很好的长发看上去也了无生机。
“我的孩子,今后一定会回到霍格沃茨。她有权知道一切,知道后的选择交给她自己。海莲娜,在合适的时候,告诉她去打人柳的节疤。”
那里埋葬了她最美好的年华,也是她最终的归宿。
她离开时仅仅只带上了那枚同心佩。玉佩仍然泛着温润的光泽,完好无缺。
“你真的不考虑回去”伦敦的小巷中一个年轻男人拦住了奥利维亚的去路,他看了看她已经大起来的肚子,“在姑姑去世时爸爸想接你回去你拒绝了,现在就算你不考虑一下自己也总得考虑一下你的孩子。”
奥利维亚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擡头看他:“表哥,你什么也不知道。”
男人的音调骤然升高,惊起了屋顶上的一排鸽子:“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知道你和那个东方男人之间的事,也不关心你到底和邓布利多那群人搅合出了什么事。我只知道你已经上了食死徒的清洗名单,随时都能一尸两命!爸爸一把年纪了还在为你操心,他是你的亲舅舅,我们都是你的血亲!你的丈夫,你的男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奥利维亚只是极为平静地看着他,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一丝亮光和期待。
男人喘了一口气,发泄一般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们是布莱克那种家族吗当年姑姑和那个麻瓜的婚事不被看好是为什么是因为爸爸和爷爷都看出了那个麻瓜靠不住,福利家族的血脉诅咒又遗传到了姑姑身上,她身体太虚弱了,根本承受不了伴侣的背叛。你们都太倔了,理所当然认为家族抛弃了你们。爸爸这些年拼了命地想要找出破解诅咒的办法,他现在决定接你回去也冒了巨大风险。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他想想为你的孩子想想”
奥利维亚心如死灰的目光让男人越发气愤,他狠狠锤了一下砖墙,另一只手指着她的肚子:“你肚子里面的孩子是个男孩还好,如果是个女孩必定沾染诅咒。贝拉特里克斯那群人可不会仁慈地放过小孩。我只问你一句,你就一点不管孩子了吗一个婴儿怎么活下来”
他的话已经十分重了。
奥利维亚这时才勉强牵出一抹笑,只是这份笑容里满是苦涩:“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绝对不会沾染福利家族的诅咒。我也已经为孩子做出了安排,她的爷爷会将她带往东方抚养,远离伏地魔的势力范围。”
男人在听到那个名字时狠狠哆嗦了一下,接着用如同看傻子的目光看自己的堂妹:“奥利维亚,你醒醒,那个男人抛弃了你,你还指望着他的家族能管这个孩子”
“你走吧,”奥利维亚已经转身护住肚子小心翼翼向前走去,她纤弱的身体实在让人胆战心惊,“不要管我了,我不想连累舅舅,不想连累整个福利家族。还有一件事你错了。”
眼泪一滴滴落被她死死攥在手中的玉佩上:“他从来没有抛弃我。是我….抛弃了他。这个孩子的爷爷,也一定会抚养她。”
背后是男人气急败坏的咒骂:“你就跟你的母亲一模一样!冥顽不灵!愚不可及!”
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没有选择向凤凰社寻求庇护。这种时候每一位战士的血都是宝贵的,不值得浪费在一个即将消亡的生命上。
这是属于奥利维亚的倔强,在慕羽眼中是那么可笑荒唐。更为滑稽的是就连她都看懂了,慕义却几乎对此一无所知。
无论怎样辗转流浪,奥利维亚从不曾放开那枚玉佩。她挣扎着在狭小的公寓诞下了孩子。一个健康的女婴。邓布利多踏着晨曦第一缕光辉来到了这座肮脏狭小的公寓。年迈的校长静静坐在床边对着这个即将消逝的生命送别。
“先生…”她连说话都艰难了,“我只愿,这个孩子一生平安,幸福,快乐。”
邓布利多轻轻抱起啼哭的婴儿:“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要给她取名吗”
奥利维亚瓮动了几下嘴唇,慕羽发誓她一定是想说一个名字,最终却仍然放弃:“她的名字交给她的爷爷来取。他会照顾好她的。”
她轻轻喘着气,她在摸索着什么,她脸色突变,陡然瞪大了眼睛。她对着这个婴儿伸出手,好像要抓住什么,然而什么都没有抓到。
她的手颓然地垂了下来:“我这一生,终究什么都没有。”
原本要从地平线上喷涌而出的朝阳在此时被乌云遮档。厚重的黑云遮掩了湛蓝的天空,一双蓝色的眼睛也在这时永远地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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