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痛的,应该是她的内心。
亓清不回他,只语无伦次道:“你别停下,我想要你,别停……”
昱瞳用力挺身,脖颈涨粗,表皮下一束束的磷光物因他的激动而愈发明亮,在黑暗中勾勒出他忘情耸动的身形。
良久,亓清瘫软地倒进他怀中。
昱瞳将身边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捡了捡,搭到她身上。
“告诉我,出什么事了?我感到你心里很慌。”昱瞳小心问,“为什么突然想到来找我?”
亓清轻声叹息——根本瞒不住他。
“你要是现在不想说,就先睡会儿,别心慌,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昱瞳低头,吻在她头发上。
亓清脑袋蹭着他脸颊,耳鬓厮磨了阵子,停下动作,静默片刻,才道:“有件事情,我担心如果你知道了,会对我有所芥蒂。”
“嗯?”昱瞳表情非常不解,手指仍腻歪地在她掌心轻划,“能有什么事?”
亓清道:“你还记得‘正启会’地下,那幢白建筑里的远古生物么?还记得他残留的MT力场中的记忆么?”
昱瞳的手指停止了动作。
红杉树外,暮色渐淡,天边现出鱼肚白,晨光微熹。
清晨露水从红杉树叶尖滴落,昱瞳手伸出树洞,接过露水,道:“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亓清忐忑不安地望着他。
等了好一会儿,见他对自己告知的一切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亓清忍不住道:“你不芥蒂、不怨恨么?”
“怨恨什么?人类和蜂族的渊源么?”昱瞳笑得坦然,“傻瓜,你觉得我会去怨恨上万年前的过往?还会因此对你有芥蒂?”
“可你一直介怀蜂族这样扭曲的社会架构啊,而这些都是人类的所作所为。”
“已经过去上万年了,阿清,就算始作俑者是人类,蜂族也早就是一个独立存在的种族了。我们繁衍了上万年,无论是机体构造,还是思维意识,早适应了这种社会架构。
我所介怀的是我们种族本身,想要做的,也是向前看,去做我今时今日可以做的事,至于那么久远的历史,那些恩怨,再去纠结毫无意义。”
亓清从他身后环抱住他,昱瞳握紧她的手。
亓清心里踏实了很多:“我做不到你这样坦然,也没有你这般的勇气。”
昱瞳道:“你是没法坦然承认真实的父母,没有勇气与过去的信念决裂吧。”
亓清不说话。
昱瞳转身凑近她耳朵:“其实你高估我了,我没你想的那么有勇气。有个秘密,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对旁人说。”
亓清眨了眨眼。
昱瞳认真道:“什么改革社会、解放民众,这种高大上的事情,我压根没信心去做,怕得要死。
但我想着,如果我不去做的话,就得变回那个丑陋的蚕茧模样,那你一定不会再要我了,我更害怕你抛弃我,所以硬着头皮也要改变自己的未来。”
亓清瞠目结舌,又倏忽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有眼泪流出来。
昱瞳抱紧她:“就是这么简单。我不太会开导人,但我想说,或许,你也可以想得简单些。
无论你父母是怎样的人,无论是非对错,他们早过世多年了,你是独立存在的个体,你自己想要做什么、想怎样地活,才是最重要的。”
亓清头抵着他胸膛:“我知道,我只是……突然迷茫了。”
昱瞳不再说话了,只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亓清便闭上眼睛,尽量放空头脑,渐渐地,觉得压在身上的巨石越来越轻,轻得好似不见了,只剩平静、安宁。
在这份安宁中,她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晌午。
收拾了下后,昱瞳牵着亓清的手走出红杉树树洞:“我们出去逛逛,散散心。”
两人共骑在乌嚒背上,从一个又一个蜂族“育婴园”逛过。
这些部族都是已被解放的,工蜂们摆脱了MT力场控制,自我意识得以慢慢恢复。
所有“育婴园”中,学校正大规模扩建,不少“桃源”那边的老师来学校担任教职,为工蜂普及基础教育。
原先的生产活动、日常生活,在停滞了一段时间后,也重新步入轨道。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如今的生产生活不再是蜂王控制下的统一行动,而是在昱瞳旧部监督下的群居协作。
“要形成新的社会秩序,还得花很长时间,现在只能先一边监督着,一边给他们一定程度的自由。等基础教育普及后,才能筹建正式的政府职能部门。”昱瞳眼睛亮晶晶地道。
“组建政府?什么样的?”亓清好奇。
“仿照人类社会的架构,先在几个‘育婴园’做试点。现在解放出来的工蜂有两三万,规模小,不可能建成你们联邦那样的复杂政府,但可以模仿人类早期的一些民主制架构。”
亓清低下头:“我有点担心。一旦远征军注意到了这些,不知会做何反应。‘桃源’位置偏远,长久以来瞒过了远征军耳目,但‘育婴园’却是一直在远征军监视下的。
现在远征军对蜂族的态度,有点像是过去殖民者对待殖民地土著的态度,在他们自认为能控制的时候,是不太在意土著们在干些什么的,但一旦发现土著向着自由解放、社会进步的方向发展,就难说了……”
“别太担忧了,走一步看一步。我相信不至于会再起战争,毕竟有肖教授他们从中斡……”昱瞳噎住了,发现自己说叉了嘴。
亓清却轻轻“嗯”了声,而后目光飘向远方。
那儿,巨型红杉树上、田埂间、河堤旁,四处都有被解放的工蜂们忙碌的身影,他们搭建住房、耕作田地、捕鱼织网,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忽然,身旁昱瞳一声惊呼:“快看那边浅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