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公主到了十三四岁，就要准备她们的婚事，比如之前的大公主和二公主，都是十三岁就订下婚约，及笄后风光大嫁。
可到了卫瑺这里，老父亲卫暄却有些犹豫不决，拖泥带水的硬是没想给她找婆家。
直至她长到十五岁，他忽地惊觉女儿长大了，再舍不得也要开始选婿，不然好男儿都有老婆了，这才急急忙忙着手操办起来。
像以往那样，他先让官员推荐，又在新科进士中筛选出单身的，这样还嫌人选不够多，又让人面更广的两个弟弟帮他留意，最后手头名单上有了近二十个名字。
对这些或系出名门，或才华横溢，或在品性上受过赞美的人，皇帝还要做更进一步的考察。
他派出不少人暗中调查，一下子就筛掉了一大半人选：
身高欠缺的，不要；
外貌不佳的，不要；
性格懦弱的，不要；
品行不端的，不要；
沉迷赌博的，不要；
寻花问柳的，不要；
已经纳妾的，不要；
有红颜知己的，不要；
有蓝颜知己的，不要；
……
筛得只剩五人，他又亲自面试了一轮，竟然没有一个让他满意。
最后这驸马还是卫瑺打马球的时候抢来的。
那是大学士的宝贝儿子，被老爹藏着掖着，当爹的生怕他被霸名赫赫的三公主看中，婚后受委屈，还谎报儿子早有婚约。
结果一个没看住，儿子偷溜出去打了一场马球，就心甘情愿被公主拐跑了！
皇帝也是痛心疾首，亏他还不想这么早嫁女儿，没想到女儿不打个招呼就自己找丈夫了！
老丈人看女婿，哪哪儿都不顺眼。
要将自己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女儿嫁出去，那滋味何止难受。
终于体会到当初赵以城得知赵芷雨要出嫁时的心情了。
相比之下，赵芷雨倒是平静得很。
按她的说法，夫婿是女儿自己选的，女儿婚后住在公主府里，就是一家之主，只要她摇摇头，驸马就不能纳妾，与其说她是出嫁，倒不如说是娶夫。能在自己的府邸跟自己喜欢的人厮守，她身为阿娘还反过来羡慕自己的女儿呢。
说得卫暄一阵心虚，都不敢吱声了。
等公主府建成，卫暄赐予卫瑺封号，为明华公主，还有食邑千户，又将婚期拖到她十八岁，才肯让她出嫁。
婚礼当日，从皇宫到公主府，沿路华灯绚耀，排场盛大，数年后依然为人津津乐道。
至此，卫暄所有孩子都已建府成婚，他虽有不舍，但心里也放下了不少牵挂，之后便将更多精力放在教导太子卫泽的大事上。
眼看太子越发成熟能干，品性也保持着仁义善良，六年后卫暄毅然退位，将皇位交予卫泽，一个潇洒的转身，自己就当了太上皇。
卫泽遵从卫暄修改过的规矩，将卫暄所有嫔妃封为太嫔和太妃，安置在西苑。
此时早已升至妃位的赵芷雨，也跟着成了瑾太妃。
新帝是个孝子，知道父皇喜欢温泉宫，索性将温泉宫送给了卫暄，又从皇宫和禁卫中拨出一大批人跟随伺候。
卫暄当然不客气，全部收下，带上赵芷雨一起住到了温泉宫，时不时就去游览名山大川，过起了逍遥快活的二人世界。
为此，张太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肯搭理自己的儿子。
但她也无可奈何，卫暄答应过她的事已经全部做到。
他给了她尊荣，每逢十五都宿在凤鸣宫。
他也爱护她的孩子，让她的儿子成为太子，继承皇位。
如今他已经不是皇帝了，没有了包袱，就算他抛下她，带着妃子离开皇宫，朝廷大臣也不会再管这事。
即便传到了宫外，那些老百姓也只会拿这个当做逸闻趣事来谈。
他们热衷于神化赵芷雨，在他们的想象里，赵芷雨就是个保持着二八年华的神仙妃子，值得帝王宠爱，更不用说已经退位了的太上皇。
而真正的赵芷雨当然不可能保持二八年华的样子。
尽管爱情的滋润使人年轻，美容圣品也吃了不少，但岁月还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不过在卫暄看来，这就像璞玉里微不足道的瑕疵，使得这块玉更美更有味道。
这日他们又登上了绝顶。
看着脚下云海翻涌，卫暄回想起过去经历的二十多年，摸了摸鬓边的白发，又看了看身边的人，不禁感慨万分。
“阿芷，我老了吗？”
赵芷雨看着他，眼中的爱慕跟二十年前一样。
“老了，我更喜欢了。”
卫暄将她搂进怀里，轻叹一声，说不出是欢喜还是伤感。
“我对你好吗？”
“当然好，我再也想不出有谁能比你对我更好了。”
“这就够好了？”卫暄笑问。
“够好了，”赵芷雨用力地点头，“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八郎还是这么宠爱我，让我总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小姑娘。”
“你始终担心我会辜负你？”
“不是辜负，八郎本来就有很多选择。”
“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选择了，我根本就不用选择，”卫暄看着她的眼睛，“你就在我身边，在我眼里，在我心上。
“你最想要的，我一直都记得——你想要我对你一心一意。
“我以前不敢答应你，因为我怕我做不到。这宫里女子太多，利弊太多，我没能兑现的承诺也太多，若再许一次诺言，不知哪一日又会伤到你的心。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都离开了那个牢笼，我敢对你说出这句话了。阿芷，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自从你怀了瑺儿之后，我就只有你一人，这二十多年如是，以后也一样，直到我们白首终老，都不会改变。
“我现在又是卫八郎了，老了一点，但我们细水长流的，还可以过上好长一段很好的日子。你的这个心愿，我可以给你实现。”
“八郎……”
白云悠悠，两心相依。
待眼角的泪水抹干，身前的云雾散去，他们手牵着手，慢慢下山，结束今日，迎接明日，迎向下一道更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