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捕捉到她这个细微的表情,随即叫人拿琴。
东偏殿殿门打开,一张桐木绿绮琴在尘封近一年后得以重见天日。
卫暄端坐在琴几前接过了琴,调了调弦。
弦音方止,曲韵鸣响。
低沉平和的琴音缓缓从琴弦间流淌而出,如晨光熹微,春雪渐融,柔和暖意中,仿佛有万物复苏,生机待发。
婉丽轻转,便有春水流动,百花绽放。
锦绣成团中,忽又有奇音琮琤,轻灵而起,宛如空谷鸟鸣,百啭千声。
运指间,卫暄望向赵芷雨,见她神情专注,似已陶醉,深感琴音解忧抒怀之妙。
一曲弹尽,他没有休止,触动琴弦,泛音又起。
黄莲立在一旁,心中甚是感慨。
卫暄从来没有为女子弹过琴,也没有陪过一个晨吐的嫔妃用早膳,更没有在连翻被拒绝后,还想方设法挽回对方的心意。
所谓盛宠、独宠,不外乎就是一个宠字,是上位者向下施与的恩赐。
可如今皇帝的表现已经不能用宠来解释了。
他在使出浑身解数,以己悦伊,哪怕只能得到一个点头。
琴音愈发悠远,如长空苍茫,白云缥缈。
赵芷雨的眼皮变沉,看似快要睡着。
卫暄随即停下,走到她身旁扶住她的双肩。
“芷雨,先别睡,现在睡了,等会儿午间就睡不着了。”
他的声音驱散了她的睡意,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屋里的景象,似乎花了些时间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因为清减,她的眼睛显得比以前还要大一些。
可她眼里的光芒和灵气都不知所踪。
这让他心如刀割。
他曾经以为,他能让她永远快乐。
他想抱住她,想用行动告诉她,他不会离开她。
然而,他刚碰到她,她就退缩了。
她的动作不明显,却足以让他无法靠近。
她给自己画了个圈,挡在他们两人之间。
他当然可以不顾她的意愿闯进来,可他若是这样做,最终便什么都不会得到。
他只能让她自己抹掉这个圈。
这不是一个拥抱、一曲雅乐、一次陪伴能改变的。
究竟需要多少个日夜,没有人能知晓。
如果要一辈子,那就一辈子吧。
反正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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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芷雨怀孕的事让后宫众人喜忧参半。
她已经这样得宠了,要是生下了皇子,以后还得了?
可她若是没怀孕,就会一直霸占皇帝,倒不如还是怀上,好歹能空出九个月的时间给她们努力努力,也许她们也能抓住侍寝机会怀上呢?
事实证明,她们的希望再一次落空了,皇帝跑和乐宫的勤快程度,一点不亚于赵修仪没怀孕的时候。
除了十五和大节日卫暄会留在凤鸣宫,其余日子他的选择已毫无悬念。
即便早上去看了皇子公主或者怀孕的郦充容,到了晚上他都必定回到赵芷雨那里。
如此一个月过去,后宫蔫得像一潭死水,朝堂上却是掀起了风波。
一群老臣子苦口婆心地劝说皇帝要雨露均沾,繁茂子嗣。
其中以右相为首的一帮人,更是群情激昂,捶胸顿足,唾沫横飞,仿佛卫暄这种做法已将大祁拉进了社稷衰微、后继无人的深渊。
卫暄没有发火,也没有驳斥他们,反而赞道:“史公果然口若悬河,老当益壮,朕本来还在为派遣使者与西兀洽谈互市的事情烦恼,孰不知最佳人选竟近在眼前。此番西域冲突能否平定、贸易能否通畅繁荣,就有赖史公了。”
右相暗呼不妙,脸色如蜡:“可老臣出使西域,这封事职责……”
卫暄摆了摆手:“还有中书侍郎和同平章事。”
只因干涉了后宫的事,位高权重的右相就被皇帝轻巧地派发到西边去了,实权也旁落到下属那里,其余臣子你眼看我眼,再也不敢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