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奉上了茶,飞雁端来了水果,两个人的头都低得不能再低,极力掩藏眼里因激动而迸发的光芒。
赵芷雨却是没什么好激动的,站着就一副严谨候命的样子,生怕行差踏错。
她今天就是个日常的装扮,没有过度饱和的妆容,也没有形状怪异的发髻。
卫暄见了,很是欣慰。
他示意她坐下,用非常随意的语气问:“上元节已经过了好几天,怎么还挂着宫灯?”
赵芷雨道:“这是陛下第一次赏妾的礼物,妾舍不得落灯,想一直看到它。”
卫暄听了,心里冒出一种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是什么。
但他表情淡淡,只托起茶碗闻了一下茶香,问道:“这是什么茶?”
赵芷雨道:“妾不太清楚,这是份例里的茶叶。”
她身后的飞雁小声道:“回陛下、回娘娘,这是六安茶。”
卫暄放下茶碗,对半夏道:“从朕的茶饼里拿两个蒙顶石花送来这里,还有,顾渚紫笋也拿两个吧,换着喝。”
半夏应了一声,赵芷雨慢了好几拍才惊喜地道:“陛下这是在赏妾?”
卫暄答得干脆:“不是。”
赵芷雨:“……”
“朕是在为自己放些存货,以便下次来这里能喝得上。”皇帝面不改色地解释。
赵芷雨刚刚有些失望,听他这么一说又高兴了:“陛下以后会经常来?”
卫暄:“不一定。”
赵芷雨:“……”
“有备无患而已。”某人又补充道。
赵芷雨有点气馁,仍鼓起勇气问:“那么,陛下要不要再送点水果过来,以便下次吃得上?”
卫暄睨她一眼:“你想趁机蹭吃?”
赵芷雨怔了怔:“妾本来没想起这个,但陛下这么一说,妾突然就心动了。”
她见卫暄盯着她不说话,还以为他生气了,不想他转头就吩咐半夏:“看看最近有什么进贡的水果,像樱桃、石榴、枇杷之类的,还有偏桃、核桃、胡榛子,也定期送一些过来。”
赵芷雨再笨也听出卫暄在纵容她蹭吃了。
“谢谢陛下,妾会节省着吃,绝对不会在您下次来之前把东西都吃光。”
卫暄发出一个声音,分不清是嗯还是哼。
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到那盆水果上,看到了摆放整齐的梨子和柑橘。
“陛下,不管您喜欢吃什么水果,妾都会备好梨和柑,这样就不会让您逮到折腾妾的机会了。”赵芷雨道。
卫暄嗤笑一声:“你就这么肯定,朕只会指梨为柑,不会指梨为桃?”
赵芷雨继续蹭吃:“那陛下也赏妾一点桃子吧。”
卫暄收起表情,不置可否。
赵芷雨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又闭上了。
“想说什么?”卫暄问。
“自从妾侍疾回来,太医署就再也没有派人来给妾治病了,”赵芷雨道,“妾的病还要继续医治吗?”
“你想继续医治吗?”
“妾既想治,又不想治。”
“怎么说?”
“妾的心里是希望治好这个病的,妾不愿老是说话犯上,就算陛下大量,能原谅妾,妾也不希望惹陛下生气,而且妾很害怕得罪太后和皇后,不知哪一天会因为这张嘴被砍脑袋。
“可是治这病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孔医令教陛下的法子就够损的,冯医正也很绝,要用蜂针扎妾的舌头,可疼了,舌头还肿得吃不了饭。本来妾是靠吃酥山消肿的,可后面来了月事又不敢吃,真的很痛苦,妾一想起这些就想放弃治疗了。”
赵芷雨说完,发现自己竟然在圣驾面前提起了月事,这可是犯了忌讳,污了圣听,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屋里的下人也是紧张得很,半夏屏着气观察着皇帝的反应,膝盖做好了用力撞击地面的准备。
不过,他们今天都十分幸运,卫暄没有发火,只沉声道:“那就暂且停止医治吧。”
皇帝的宽厚再次颠覆了赵芷雨对他的认知,她怔怔地看着他,难以想象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让自己畏惧了几年,冷淡又遥不可及的天子。
卫暄见她盯着自己,心想这人真是越发胆大了,以前都不敢这样直直地看他,现在竟忘记身份了。
说起来,好像是自从侍疾,她就敢跟他对视了。
也是,那时候她都盯了他多少个晚上了,如今不过盯他一小会儿,有什么不敢的?
其实她的眼睛也挺亮的,只是呆气重了些。
他轻咳一声,手指在案几上轻敲几下,就站了起来。
“朕先回去了,还有奏疏没批完。”
皇帝来得突然,走得也仓促,赵芷雨总觉得他们的话才聊了一半,就无端结束了。
他早早离开和乐宫,后宫的人顿时舒了口气。
亏她们还想东想西的,合着那赵修媛根本没那个能耐。
咸鱼始终是咸鱼,又怎么可能翻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