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吉安没反对,“应该的,不过喜喜,”他有些迟疑,怕说出来他弟骂他。“我想着给娘在县城租个屋子,再招个婆子行不?”
他媳妇和老娘也过不到一起,在一起就是摔摔打打,没个消停。今早架着车在路上的时候就在想这事。娘不能不要,可媳妇也是自己的,那就找人吧。每天他会回去看老娘,媳妇就别去了。
钟喜明知道这么做是最好办法,可又忍不住想念叨讽刺他哥。他娘这辈子偏心偏到了咯吱窝,结果你看人家转过头也不愿意伺候吧?他哥说起来确实要比他心狠。
“行,不过闲言碎语肯定没个完。”这是可见的事实。哪家的老人另住一家,没有儿子在一旁?
“我每日都过去,只不过是不在娘那住。”
“你自己看着办吧。就别说分不分家了,要是娘能不怎么作了,你就接回去,我每月都给娘孝敬银,你转给娘吧。”
“行。”这事算是敲定下来,有了结果。
第二日,钟喜没带妻女回了乱石滩,手上拎包点心,去了里正家。里正家中这会儿坐着的都是些上年纪的长辈,蔺丑娃坐在大炕上抽烟锅子,见钟喜和蔺吉安进来,招了招手。
如今地里也种着药材,等三月份就该要移栽,外加上剩余田地的大麦高粱也要等惊蛰上种,这都是要靠老天爷的事。去年秋收一场大雨浇得大家伙毛楞,心里不自觉就琢磨起鬼神的事。
这些年都没怎么敬神,没出社火,怕是惹毛了雷公电母,才让他们被大雨浇个透。所以今年想着大家伙在钟家的带领下挣了些钱,凑吧凑吧擡出来一架,给鬼神们哄高兴了,说不定今年能丰收。
别怪他们琢磨这些事。他们靠天吃饭,不伺候好了要是今年秋收又是大雨就完啦!
“行。大伙准备出多少?”钟喜觉得没问题,这群老汉坐一起说不定从腊月就开始商量了,就等着摆到明面上。
“往年的鼓还能用,不用买。你五叔的二胡,三伯的唢呐这些都不用操心。就衣裳,布料这些加吧加吧十两银子应该够了。想着每家出几十个铜板,你们能挣钱的多出些,穷些的人家出人出力。”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里正说完,有些人已经往出掏钱了。“咱们今年既然要办,就给他办好了!让妇人们给孩子们做衣裳,做得越亮越好。”
“我家银钱孩子们商量了,说今年开春想盖房,能掏出的就这么些,您老别嫌弃。”这老汉掏出一串铜板,大概要一百文。
家里孙子跟着喜喜,孙女跟着百酒,攒的钱确实多。有些老人也跟着掏钱,说起盖房,从炕头边问,“你家真准备盖房?”
那老汉是蔺水水的爷,闻言咧嘴笑。牙没了好些颗,可不耽搁人家吐字说话真亮的。“对,孩子孝顺,说要我这个土埋半截的住砖房呢!”
你听听,你听听,又是炫耀孩子又是炫耀财力。
有些人家也原本要盖房的也不瞒了,“我家也是。”
“我家也。”
“那等开春土松了,谁家第一个开工咱们让家里的小子过来帮忙。”
钟喜站在炕边与有荣焉,掏出之前准备的十两银子。“叔,孩子们这么个天气出门很是辛苦,哪家愿意架灶台或者能跟着孩子们给添水啥的,这些银子用剩下的,就给哪家。”
这话一出,钟喜给的十两银子越发耀眼。里正看见银子心里惊叹,却不算奇怪。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喜喜十四五的时候家里穷,可最穷的是村西头的一家瘸老寡妇。老头子和钟老爷子同年去世,她又摔了腿,家里没有一个人照看,是说饿死就饿死的情况。
那孩子存自己的口粮,几乎是每日会去寡妇家里一趟。
三岁看老,当时村里人说喜喜在外面做混混,走了歪路,他一点都不信。“行,不过一家肯定不行,肯定要是好几家才行。这个你不用管了,我有数。”
钟喜掏钱,意味着自己不参与社火的组织中,家里两个孩子他也舍不得被冻,只能多掏些钱,免得被人说。
“行,那等到十四,我带着孩子来看社火。”
他家两个还没看过呢。
从初三开始,乱石滩开始动起来。妇人们去镇上扯布做衣裳头饰,买各种水彩,用最便宜的价格买下最好看的东西;少年们被叔叔带着在碾场练习,落了灰的各种武器都掏了出来,冬日里捏在手上能凉进骨头缝;好些年都没画过花脸的蔺七伯拿着新的颜料,天天在家给孙子画脸,没了空闲;而以蔺五叔打头的演奏团呜呜啦啦地练起来也没个消停。
终于,正月十四在碾场搭了大棚子,男孩女孩在里面上妆,婆子妇人们搭起三个灶台,各个上面架着锅冒着热气,另一边蔺五叔带着的人们已经吹了好一会儿了。
“画好没?”蔺吉安跑到大棚里,问七伯。
“马上。”
“行,叫孩子们去祠堂,时间到了。”说完,他就招呼在旁边的孩子,“走,要敬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