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不是那么个事儿。
只有蔺氏磋磨儿媳吗?没有,四乡的妇人哪个敢说没在儿媳跟前立过威?掌家权很重要,家里的男人管不了,女人孩子还能没办法?
她们收拾儿媳,打压儿媳,成了常态。女儿家还没嫁进门,磋磨的办法已经想了一箩筐。
最常用的就是明说,“你别以为嫁进门你就能做主,要是不孝顺我,照样休了你!”
她们多是明目张胆地立威,对着儿媳呼来喝去。刚进门的新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甚至连她们的婆婆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没人玩阴的。
只有蔺氏是一个奇物。对着何晓梅是这个手段,夹杂更恶毒的言语咒骂,那时候连爱磋磨儿媳的妇人都听不下去,会帮忙说话,也会去拉架;对着周小安,这个给她生了大孙子的大儿媳也是这个手段。早些年人家两口子不在跟前,有招没地使,现在住到一起,又开始故技重施。
这时候没人去拉架。
周小安的骄傲让她不能同蔺氏一样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只是一句句质问,“你凭什么这么欺负我!”
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呢?蔺吉安抱着自己胡乱蹬腿的媳妇进了屋,又给儿子使眼色,让扶他奶进屋。
围观的人看着这闹剧草草收场,有人摇头,有人偷笑,也有些妇人突然就反思起了自己。
年轻的时候,他们也是站在院子中间,孤立无援的周小安。
可后来,怎么就变成了面目可憎的蔺氏?
人群散去,进了屋子的周小安终于放开了声音,大哭出声。她人在蔺吉安怀中挣扎不开,就只能一遍遍问她男人,捶打着蔺吉安的胸口,“你娘她凭什么啊,凭什么!”
“我不和你过了,我不和你过了!”
她的婆婆欺负她,她的男人却没法帮她,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不属于这个她活了十几年的家。
蔺吉安说不出话,任由媳妇砸他胸膛,只静静抱着媳妇,一遍遍抚着媳妇的头发。他不是个眼瞎的,自己娘什么样子这次总算全然知道了,可他能怎么办?
等媳妇过了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在怀中抽泣的时候,蔺吉安终于出声。
“行了,我知道是娘不好。”
“你就当个没看见,装个不知道行不行?”
“她老了,老了都这样,咱们不和她计较,昂。”
“......”
周小安觉得委屈直往自己的胸腔爬,一遍遍告诉自己,等老二一家来了他们就走,不受这气了。那边的蔺氏回了屋却没安分。
只听:
“他爹~呜呜,带我走~带我走~”
“活着不如猪狗~”
“儿子向着媳妇,日子没了奔头~”
“他爹,啊,他爹,带我走~”
第一次听的两口子大为震惊,又听清楚这话后,气得周小安恨不得冲进蔺氏的屋子,分出个胜负。蔺玉站在炕头边,分他奶的打钱,眼泪啪啪地往下掉。
可这种歌钟喜一家听了十五年。自从百酒晓事,过年的时候他奶总是要和娘吵一架,然后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做打钱。
打钱白茫茫一片,手上散着钱馍,铺满昏暗又悲伤的西屋,钟百酒早已无悲无喜。
太阳落下,第二日早早起身的百酒几人已经抢占了酒楼二层的绝佳观察位。
城中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且能分辨出赫苏人。
他们身形高大,穿着销制粗糙的羊皮上衣,头发四散着。走在路上的人手上抱着包住的东西,眼睛滴溜溜地扫视各个摊位,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姐,那就是赫苏人了?”
百乐没用手指,只是盯着那个人。
“嗯,你别盯着人家看。”娟儿有经验,“那些人特别敏感,这么看会被发现。”
“嗷嗷。”百乐又掩饰般地四处瞟几眼。
可还是被察觉到了,那人转过头,毫不避讳地看向百酒。在百酒视线转过来的时候,紧紧抓住了百酒的眼睛。
是个称得上英俊的男子。浓眉大眼,眼睛是少见的棕绿色,在阳光下绿色更是明显,穿着粗糙的人被衬出几分高贵。
眼睛盯着你看的时候,显出些痞气和自得。
钟百乐毫不畏惧,大大方方回看过去,也没有那些女儿家的羞涩,像是在打量一个新奇物什,将人从头看到脚。
原本在后面榻上的钟百酒走到窗前,望向那人。
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