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简洲脱掉一次性手套，“除了装你还能装什么。”
许笙漾擡了下眉骨，忽然间很是好奇，“如果你早谈几个女朋友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渴望亲嘴的事了？”
“不会。”闻简洲抽了张纸擦手，“我谈不了女朋友。”
许笙漾一惊，“那我是什么东西？”
闻简洲被她的语气和表情逗笑，笑了半响收住，他缓缓开口，“如果遇不到你，我没打算谈恋爱。”
许笙漾心脏猛地一跳。
“你是认真的吗？”她讷讷问。
“嗯。”闻简洲沉声应道，“有件事我觉得我应该和你说。”
许笙漾眨眨眼，“你说。”
“你男朋友我呢，确实很有姿色。”
“……”
“哦。”
闻简洲嗤地一笑，“追我的人从兰瞿排到京海。”
“哦。”
他说的不假，确实很有姿色，惊艳绝伦，也知道他的追求者数不胜数，但被他这么说出来，觉得他在骄傲。
“可是我呢，”闻简洲稍稍靠近她，一点玩笑不带，“只想赖着你。”
许笙漾心跳猝不及防空了一拍。
蓦然间，她想到宋知舒和她说的话。
她说。
——闻简洲只会爱你，他的眼睛早就越过人海，告诉所有人，我的眼里只有你。
……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远处突来的争吵声将许笙漾的思绪拉回。
她撩眼看过去，是季苒，旁边还有三个男人围着。瞧见不对劲，她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
“欠债还钱，你说我干什么？”光头男一脸猥琐，上前就要摸季苒的脸。
“你干什么！”许笙漾冲到季苒面前将她护在身后，同时闻简洲钳制住了光头男作乱的手，顿时痛得大叫：“你他妈谁啊，多管什么闲事。”
他身边的两个小弟凶神恶煞，恶狠狠盯着闻简洲，准备干架的姿态。
“中国好市民。”闻简洲轻笑了声，随即嫌弃般甩掉他的手，光头男痛苦地后退几步。
“苒苒，你没事吧？”许笙漾上下检查她，季苒有些意外她的出现，但还是摇头说了句没事。
“季苒你赶紧他妈给老子还钱。”光头男捏着嗓子大嚷，“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完，还瞪了眼身形高大的闻简洲，“你滚一边去。”
季苒攥紧手心，“谁欠你钱你找谁去。”
“你他妈为难老子是不是，鬼他妈知道季平川死哪去了，你要是不给钱我就只能上你家骚扰了。”光头男气焰嚣张，“你奶奶年纪大了，受不了我们成天翻箱倒柜的动静吧，你要是还有点良心，赶紧把钱还了。”
许笙漾扶着季苒的胳膊，明显感觉她在发抖。
“我没钱。”季苒强忍着颤意，“你们再怎么问我都没钱。”
“没钱是吧。”光头男的耐性消磨完，扬了扬手，“那我就打到你拿出钱为止。”
两小弟接收到手势，挥着拳头冲上去，闻简洲倒是很快迎上去，和身后的许笙漾拉开大段距离，把她隔在危险外。
很快缠斗，闻简洲下手狠厉，一拳接一拳的，和往日的温柔毫无关系。
摊桌倒地的砰响和拳肉相搏的撞击混杂到虚空里，接二连三的，时不时还有痛苦的呜咽蹦出来。
距离有点远，他们打斗的地方不知怎的换到了墙角，恰那处光线昏暗，许笙漾听不太真切，也看不太真切，只能下意识喊：“闻简洲，你小心点。”
说话间，她已经掏出手机报警。
“知道了。”闻简洲下意识拔高音调回，稍稍收敛了手上的力道，生怕这些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到她。
听见他的声音穿透有力，许笙漾高高悬着的心松了点，转而看季苒，把她拉到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安慰她道：“苒苒，你别怕。”
季苒垂着眼，很克制地压着，但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警察来了，季苒和他们说了具体情况，很快那三挑事的被带走。
“有没有受伤？”许笙漾冲上闻简洲，他说没事，但许笙漾还是满眼担心，抓着他的身体来回检查，生怕漏点什么。
闻简洲轻声笑了下，有意安抚：“天天健身呢，八块腹肌，能受什么伤。”
许笙漾没心情听他的话，还是很仔细地查看，好在没什么大伤，只是指骨节红得恐怖。
“带你去买药。”她说。
闻简洲摇头，“一点儿皮都没破，你不要担心好不好？”
闻言，许笙漾凛他，“什么没事，手都红了，会伤到里面的骨头懂不懂？”
看她是真的很担心，闻简洲弯下腰，抓上她的肩头，声音温柔又无奈：“宝宝，我真的没事啊。”
他实话说，一点儿疼都没有。
许笙漾擡眸凝他，似要看穿他是不是撒谎，然而没有。
他的眉眼上挑，潋滟的眸光和她正视，不退不让，干净极了。
……
“季苒啊，你还是另找其他家兼职吧。”
许笙漾闻声回头，季苒身上穿着兼职的围裙，眼前还站了个女人，看打扮像是店老板娘。
她低着头，看着脚边七歪八倒的塑料凳，手心收紧，半响取下围裙交给老板娘，“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许笙漾在远处定定站着，她多少了解些，季苒的家庭生活不太好，经常到外面兼职，前两天还和她们说自己最近的那份工作活少钱多，她满意得不行。
但眼下此刻，许笙漾喉咙紧涩，什么活少钱多，哪有什么活少钱多。
这片烧烤街每到夜晚几乎家家生意爆棚，端盘子上菜累到不行，她到底是怎么笑着和她们说的啊。
“闻简洲。”许笙漾忽然牵上他的手，“你回去帮我吃掉小龙虾吧。”
闻简洲愣了两秒，触到她眸光的方向，沉默几息，他轻滚喉结：“别让我找不到你。”
许笙漾讷讷擡头。
这块人流拥挤，他是怕她冲散在人群里吧。
于是擡手指前面的马路栏杆，“我就在那，你的视线范围内，好吗？”
闻简洲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一口气：“好吧。”
季苒结算完工资后走到许笙漾身边，擡了眼闻简洲的背影，略微抱歉道：“学长他还好吗？对面马路上有家药店，我帮他买点药吧。”
“没事。”许笙漾挽着她的胳膊，拉着她边走边说，“他八块腹肌，厉害着呢。”
季苒很轻地笑了下，许笙漾将她挽到地方，这块较为安静，光影交错，两人搭在栏杆上，很安静地吹风。
远远隔着距离，闻简洲坐在塑料凳望着许笙漾，碗里的龙虾一口没尝。
“他们缠着你多久了？”
季苒抓着扶手，声音很轻：“没有很久。”
“刚刚他们说的季平川，是你的父亲吗？”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许笙漾听见草堆里虫鸣蝉吟的声音。
很久很久，季苒嗯了声，她擡手拨了把长发，“在我小的时候，他经常和人赌博，赢钱了就给我买喜欢的，输钱了就喝酒，一喝酒就六亲不认。”
季苒眼尾渐红，长长呼出一口气，继续说：“慢慢的我长大了，就很讨厌他，讨厌他无所作为，讨厌他每天除了赌博还是赌博，更讨厌他整天醉醺醺的。”
“后来，”她的声音渐渐哽住，“我妈实在受不了他了，自己跑了，留下我和我奶奶两个人。”
许笙漾下意识将她抱在怀里，季苒轻闭了下眼，半响之后，脖颈渐渐滚烫起来，有什么东西往那砸，无声的，一下一下的，沾湿。
仿佛周围一切都在拉远，许笙漾轻轻抚她的背，安慰她。
季苒慢慢从她怀里离开，重新看向远处，“他前段时间欠了钱，还不上就借了高利贷，债主隔三差五找上门，他吓怕了，最后跑了。”顿了顿，她声音冷漠，“没人知道他跑哪去了。”
许笙漾皱眉，“他是欠了很多钱吗？”
“十万吧。”季苒呵笑一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是有些人一辈子就是还不起。”
许笙漾沉默下来，许久，她慢悠悠看向季苒，“我替他还。”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停止。
季苒猛地看向她，“漾漾你……”她偏开头，蜷紧手指，声音冰冷，“这是他自己的债，谁欠债谁还。”
“苒苒，你清楚的。”许笙漾逻辑清晰，“我们学过经济学的，钱滚钱，利滚利，现在是十万，将来呢，季平川要是一直躲着不回来，这钱就是无限膨胀，他这辈子都还不上的。”
许笙漾看着她，“到时候，你觉得他们会找谁？”
季苒攥紧手指，她不是不懂，只是这是她自己的事，她没必要管。
“他们可能会无时不刻缠着你。”许笙漾闭了下眼，“就像一团黑雾似的，无论你怎么躲怎么逃，它永远散不掉，紧紧追着你，一点一点裹挟你，吞噬你。”
季苒擡起眸，眼眶渐渐湿润，“漾漾，你是不是……”和我一样被黑雾纠缠。
许笙漾睁开眼，语气很轻：“这些东西不该缠着你的。”她很轻笑了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自尊，我能理解。”
“但季苒，你的前途应该是风光的，我不希望这些东西影响你，阻碍你。”许笙漾擡起眸，很认真地看她，“这十万块钱，不为别的，只为你……”
路边的灯光亮了些许，许笙漾眼眸清澈，一字一顿：“日后风平浪静，前途坦荡。”
季苒蓦地看向她。
仿佛所有声音都阻隔了，只这一句嗡地炸开。
积压的情绪一瞬间崩溃，化作汹涌的泪水，啪嗒啪嗒，狠狠砸地。
其实她很害怕，每天各种五大三粗的男人找上她，有时堵在校门口，有时堵在她兼职的地方，甚至堵在她的家门口……
每个角落，无时不刻都有他们的身影，她神经都快蹦断了，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黑暗覆压，踹不上气，窥不见光。
甚至，她觉得和妈妈一样跑掉就好了，自私一点儿就好。
可奶奶从小带着她，陪她长大，她做不到那样自私绝情。
但眼下，面前的女孩和她说。
——不为别的，只为你日后风平浪静，前途坦荡。
黑暗里，真的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只为她。
“但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前程没有这十万重要。”许笙漾弯眼，含泪轻笑，“那你就把我的话撤回咯。”
季苒哭着哭着就笑了。
有人信她风光无限，她更应该从容自信地往前走才对。
质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