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匈奴贼来(上)
刘彻遣送至淮南的诏书,看得我心思激越。
新帝继位,匈奴求和番,此次派诸大汉的竟是左谷蠡王伊稚斜!
我胸口怦怦直跳,难以自抑,好不容易沉静下来。此天赐良机,不可多得,我当即打定主意,速回长安!
淮南王亲送我们出寿春,刘陵紫衣华髻,拜别父亲,随同北上;赵信伴随左右,面色如常;淮南王看赵信时,瞪眼吹胡,显有不满;我不便细究,与卫青一左一右立于马上,两人无视无言。
我一路思量对付伊稚斜策略,神色出奇镇定,就连赵信也赞我终同往常。倒是卫青,他虽不待见我,却时而瞥向我,眼神凌厉。
我与伊稚斜之间属私人恩怨,无关国仇族怨。刘濞虽是我生父,但与我无多感情,不过是徒有声名罢了。我断不必为他怀恨匈奴,更毋须怨念朝廷;我曾决心追随刘彻,可原因种种,君臣之间已是生分,我知晓太多,也难保有朝一日兔死狐悲。
我自雪夜便立誓,此生誓诛伊稚斜,此志不渝。
我顾念赵信,不敢牵扯到他,也不愿他再为我舍下前程;更不愿牵涉朝堂,引来干戈,遭来杀戮。
车队过汝南,渐近长安。时河水已结冰冻,万里冰封无际,九天白霜飞舞,北风呼啸苍茫。
军驻霸上,我鼓起勇气,带着去病,进入了卫青营帐。他穿着单衣,正和公孙敖坐在帐中烤火,见我到临,很是意外。
“我来是向你告别的。”我看着怀里去病,不敢直视卫青的眼睛,“按辈分,你是去病舅舅,应当照顾他,我把去病交给你。”
“你要去哪里?”他站起身向我走来,有些急切地问。
“此事不需要你过问。”我恼他,他从不关心我,何必过问呢?
“你不能走。”他严正命令我,离我近在咫尺,几欲将我围住。
“仗着我在意你,你便能对我爱睬不睬,想管就管吗?”我脱口而出对他压抑的情爱,一并还有不满,他凭什么伤了我的心,还要管我?
“我答应你,好好照顾去病。”他沉吟片刻,答应带走去病,此刻去病在我怀中睡着了,我将去病交给了他。
“帮我送他离开。”他让公孙敖送我离开。
我和公孙敖走出帐外,只觉冷风凉嗖,再度劳烦他,我同他说道:“几次都是你送我,你回去吧。”
他本欲辞去,似又挂忧我,叹息道:“你既不讳言,心如明月,平如秋水,那在下也不吝相告。我曾听卫青言及在长安时,你要他办事,他天天以酒浇愁,在渭水河畔吹箫,有人以笛声相和,他时时想起,从未有忘之。他知晓此人是谁,却从不曾对其他人告知。三年前他随平阳公主回未央宫,皇上大婚过后,他再也按耐不住心中事,将真相告知了公主,不愿再当驸马。依我看,他是遇了心上人,而所思佳人,居未央宫内。”
他说着昔日之事,是为平复我心绪,我稍稍镇定,安下心来凝神倾听。
“在下看来,这实是虚梦一场。当今圣上留下‘金屋藏娇’佳话,未央宫中多少天香国色,皆由皇上信手捏来,岂可容他人臆想!如此犯天威之事,不当再犯,我也会多加规劝卫青!”
公孙敖话语震彻耳膜,我已听得清楚,可又似未明白,和他确认,“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你最好不要太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公孙敖提醒我。
我思绪混沌,手足僵直,似被浇铸成金人,嘴巴也被封了缄,只余胸口突突直跳。而今,我从他人口中知晓了卫青对我的心意,却又如何呢?
他从未在我面前有片刻真情流露,而我却痴痴傻傻地,为他肝肠寸断,他也不闻不问。何况此时,我早已做了生死决定,就算两心相悦,我也再无机会同他倾诉。
我偷偷掮走飞红巾,往着背离长安的山路而去。
虽是主意已定,却也有很多不得已。一路奔波,行至山中,冷风溯面而过,吹得我面颊生疼,山中寒意侵袭,飞霜落于枯枝上,凝眸处,我又不经意想起南疆初遇陈耳,他带我前往寻峡滩。
神游太虚,我不愿多想,又顾及眼下。若是刘彻发现我一而再再而三忤逆他,他会如何?我所犯罪过已非小,轻则杀头重则族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