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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江(2 / 2)

3158嫌恶地抖了抖身子,心有余悸地对3157说:“你来!”

3157哼了一声:“都一样啊。”

周黑雨拔腿就跑,连滚带爬地冲向餐厅尽头的门。

3158先是一慌,可瞧着她仓皇的背影,又没追出去,回头对3157道:“这样也可以吧?”

3157拍拍裤脚站起来,又伸手把3158拉起来:“我觉得没问题,她自投罗网,还省我们的力气了。”

樱桃木的双开门在身后摇晃。

外面是露天甲板。

周黑雨迎上一股江风,江风中裹着大型机械的轰鸣。

嗡嗡的噪声如同无意义的尖叫在耳膜划过。

她晕晕乎乎地往前跑了几步,周围是渐消的灯火,明明灭灭地晦暗。不远处黄绿交错着围成了圆形的地光,在幽暗的夜里十分显眼。

地光中间围着一个看不清楚的人影,似乎正朝着这边看,指尖有一闪而过的亮光。

天上有巨大的阴影,直升机狭长的躯干盘旋如孤鹰高飞,旋翼破空“突突”作响。

3157和3158就在不远处,除此以外,黑夜里像是有藏在草丛中绿油油的狼眼睛盯着她,可它们都没有着急上前。

她本能地感觉到自己被虎狼环伺的危险境地。

好像莽撞的猎物一头扎进了猎人的包围圈。

“唰——”

周黑雨脸颊一凉,尖锐的刺痛擦着脸颊飞过,带着血点“铛”地插入身后的船皮中。

一只羽箭。

她往袭击的来处看去,只见十几个亮点不断放大,是十几只闪着光的箭头天罗地网一样向她扑来。

颤抖的尾羽,带着狠厉的杀气,划破空气的声音宛如厉鬼绝望的尖啸,意图将她戳成筛子,不容她有半分生机。

人类无法跑过流矢的速度,等她反应过来想躲,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头顶的噪音骤然扩大,一片蓝黑色的西装外套打着花从天上落下,轻飘飘地挡住了半数箭头,但还有半数像凶猛的鹰爪朝她猛抓过来。

同时,一道咆哮般的嘶吼穿破嗡鸣噪音——

“跳船!”

两只箭头擦着周黑雨背后的血肉飞过,带出一深一浅的血痕。

痛!

疼痛激起了求生的本能,周黑雨因安眠药眩晕混沌的身体瞬间绷紧。她朝船舷跑几步攀住围栏,闭着眼纵身跳了下去。

“嘭!”

江面上砸出来巨大的水花。周黑雨沉下水去,接着又浮上来。血色在深蓝的江水中晕染开,白色的浪一层卷着一层把她拍得沉沉浮浮。

冷,困。

宽阔的水面对于一个过量服用安眠药的患者,是百分之百的绝命之地。一旦在江中睡着,被麻痹了的肌体丧失了保温机制,没多久就会被冻死。

好在手上背上的三处伤口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

但她又迷糊地想到,像这样不断渗血,外部水流的包裹会加剧血流的速度,或许在冻死之前,她会先血流过多而死。

船上有喊声,接着不断有箭射入身边的水面,周黑雨肩上又中了一箭,她拖着手上的胳膊尽量往远处扑腾。

她不敢上岸,怕再次陷入围猎者的包围圈,只好向着浩渺的江面游去。

周黑雨也不敢左胳膊,因为肩膀上插着一支箭。她只好单手拨开水面,推着自己的身体往前挪动了几分。

她在水里扑腾,瞧着遥远的彼岸,忽明忽暗的灯光,广阔的江面是她今夜必须撑过去的旅途,她绝望地哭出来。

江水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在她的身上,牙齿被冻得“咔咔”打战。

一边哭,她一边单手划水。

她忽然记起来自己其实没怎么学过游泳。

小时候她数学不好,每个暑假总去少年宫补习奥数,隔壁就是游泳馆。

蝉鸣鼓噪,漫漫长夏。

星期六的早上八点,总有小她很多的小孩子,大多数都瘦得像小鸭子也有几个圆滚滚得像小皮球。他们带着橙红色的统一泳帽,有的套着小鸭子游泳圈,但更多的带着浮板。周黑雨没见过,但猜测他们会排着队下饺子一样跳进水里,课程结束之后还会去小报亭买一根冰激凌。

她从来没游过泳,在浴缸里也没有过。

她家里也没有浴缸,因为妈妈没时间清理。

就这样吧。

周黑雨破罐子破摔地觉得,或许这算是一次前所未有地体验,就像,这是只不过是一只长约700米的大型浴缸。

再怎么着,人也不会在浴缸里被淹死吧?

她抽抽鼻子,继续卖力地划水,划着划着,竟然觉得自己愈发熟练起来。

江上有风,伤口被冻麻了,虽然一直流血,但感觉不到痛。

如果不是这么冷的话,也算惬意。

忽而,感到风向骤转。

突突的巨大声响由远及近,掩盖了耳边的浪涛声,叫人的耳膜在“突突突”的声音中打颤,世界全然被包裹在金属质感的声响中。

周黑雨迎着风向上看去,是一片被戳得像只刺猬的铁板。上面插着十好几只羽箭,隐隐有交错纵横的机械拼接纹路。

带着高速转动的旋翼从上方露出来,周黑雨才明白,那是直升机的机腹。

SikorskyS-76D贴近水面。

旋翼转动带来的风扰乱了空气,凭空出现一只下推水面的透明风球,在机体周围。

风球将周黑雨包裹,在她四周压出弧面状的凹陷,凹陷边界处的江水被气流上扬起浪花。

滑撬式起落架斜向下插入水中,在水面上划出两道平行的纵深裂痕,像鲨鱼的背鳍拦在她面前。

不断释放轰鸣声的机械巨兽定在水面上,一个人拽着机舱的结构柱,踏在起落架上,从洞开的舱门倾身而出。

陈漠河的衬衫被劲风灌满,雪白的袖口被鼓动,黑色的窄领带乱飞。

狂舞的气流裹挟着江上的水汽,有如实质般凛冽而浓稠。

他整个人,血肉之躯,在钢铁铸就的庞然大物之前,在劈浪卷水的飓风之前,在隆隆作响的刺耳轰鸣之前,仿佛脆弱得比一片薄纱还要不堪一击。

然而他朝周黑雨伸出手:

“抓住我。”

语气一如在教室里扬纸飞雪时那般笃定而从容。